襄阳地临宛城,与诸葛良仅仅一线之隔。屯有荆襄重兵七万有余,更有荆王护卫亲军两千余关字校刀手驻扎。日常巡防盘查格外严格。刘复礼和李定远操着一口关中口音,自然被显眼的拦下来,等到刘复礼说明原委,拿出了证明自己身份的信件和腰牌,城门官半信半疑的通知下属去请荆王府的人。
等了多半个时辰,荆王府来了个管家模样的人把二人领了进去。襄阳城乃荆襄首府,繁华非常,至今已有民众六十万口,是为江南第一大城。城中贩夫走卒来往匆忙,店铺商家沿街叫卖,不时有士子游侠纵马街上,好一副太平盛世之景象。过了襄阳的汉门街,便已经能看到荆王府那隐约的雄伟轮廓了。荆王府建于襄祖时,府门高大,壁闾辉煌。尽显大汉荆王威仪。荆王享有五县食邑,乃汉朝之首,哪怕襄祖子孙的分封,也从未有多过五县之数,就算同为刘备手足的燕王,也比荆王少一县。
正门高书“汉荆王关”,一旁站着数名守门兵丁,皆是身材高大威猛的壮汉,身着于汉军主黑色不同的红甲红衣,手持巨大的关刀。肃穆而立,目不斜视,好似守得不是什么王府大门,而是皇宫大殿。
那管家引二人自偏门进府,一如府中,豁然开阔。假山层立,凉池广阔,金楼玉阁,青瓦碧砖,遍布其中,一番累世王侯的气象扑面而来。刘复礼虽然也吃惊于荆王府的豪华,但是还是能恪守礼数,不多看不多问。李定远可就不行了,恨不得浑身上下都长出眼来仔细看个够!
二人被领着穿巷走院,这拐那转的走了好远,终于看见府中内湖旁,有一方红砖书房,那个管家便驻下脚步,抬手做请,示意二人进房去。
刘复礼看了眼那红砖书房,又看了看李定远,最后整了整衣衫,走向砖房。李定远却不跟上去,他已经完成了恩人的承诺,而且自己也不想与这什么荆王又太多瓜葛,在一个斗升小民的眼中,与这些大人物产生什么联系,最后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
刘复礼走近一看,红砖房古朴中透着股历史的打磨与沧桑。门头上挂着一幅大字:“忠义传家”,刘复礼曾听他父王说起过,此乃襄帝亲手所书,足以见到襄帝对他这个二弟的器重与信任。而在此后百年中,荆王也一直对得起这四个字,成为了汉朝南方的定海神针。
伸手扣门,里面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请进。”
刘复礼推门而进,看见书案旁一个身材高大,身着蟒袍,面容透着威严的中年男子正在做书挥毫。刘复礼进门后就在一旁站立而定,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默默地等候着。
落墨留印,荆王这幅给自己叔父祝寿的字写完了,关骠轻轻放下了笔,看着在旁边等候一会儿的刘复礼。开口称赞道:“少年知定,明礼守心,果然和升之兄年轻时一模一样。”说罢,便放下笔,走到刘复礼面前,双手捧着刘复礼的肩膀,痛惜道:“可惜,奸臣误国,祸乱朝纲,我那贤兄竟被贼人所害,苦了我的贤侄堂堂大汉皇裔,竟要逃难他乡,恨哉!痛哉!”说罢,好像真的从眼中挤出几滴眼泪出来。
刘复礼好像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一样,躬身作揖悲声道:“侄儿见过叔父!”字字包含死里逃生的悲恸,声声带着亡命天涯的苦楚。关骠一怔,这是个高手。随即又将这个念头抛在脑后,一个十三岁孺子,哪里来的什么高手。当即好言安慰,什么“我视令尊为兄弟,必将待你如子侄。”
什么“有朝一日我必兵发长安清君侧,到时贤侄定要为我先锋大将!”等等,书房内外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咳咳,杂话切按下不表。
关骠扶着悲痛到不能站立的刘复礼,坐在书案旁叙旧,问及新安王府遭灭门、刘复礼如何死里逃生,又如何辗转百里来到荆襄。刘复礼一一作答,神色哀伤。
待这二位叙完旧,当然,也没有多少旧事可续,但是刘复礼依然听出当时刘恭与刘合争东宫,荆王为首的荆襄派系是支持刘合的,哪怕刘合争储失败,被封新安王,荆王关骠依然与他交好,不顾及东宫太子刘恭的颜面。这是非常难得的,由此可见燕飞所说私交甚密可以托付,是实打实的。
关骠安慰完刘复礼后,命管家进来,给他安排了一处独院,下人婢女一应齐全,而且吃穿用度月例银钱甚至高于他自己的儿子。刘复礼再三谢过自己的关叔父,然后转身出去寻等候已久的李定远。
李定远就站在那看着这诺大的王府内湖,捻着下巴思索着什么,旁人看到了这么个俊后生,一身忧郁气质,还以为他在悲秋怀古,可是刘复礼清楚,他的定远哥说不定在琢磨着怎么下去抓鱼呢。
刘复礼上前叫了声李定远,待他回过身来,便向李定远深深一躬。李定远吓了一跳,急忙也有样学样,也对着刘复礼深深一躬。
刘复礼朗声道:“定远兄,虽然你不答应我俩结拜兄弟,但是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兄长!山高水长,请兄长保重!”
李定远当即颔首,很用力的点点头:“好!”
刘复礼听到这个好字,笑了,笑的开怀,笑的惬意。将胸中钱袋拿出递给李定远,便摆摆手转身走远了。
李定远望着那走远的小兄弟,短短十几日如梦如幻,却也不再思索,握紧那个钱袋,揣到胸前,拿起游蛟,便让管家送他出府门去了。
过几天是荆王关骠的叔父,先荆王关承德之弟,关忠的六十大寿。关忠何许人也,乃是关承德最信赖的胞弟,昭帝时荆王入长安庆贺上表,留守襄阳的,永远是关忠。可谓是荆王府现在地位最崇高的老人。早十天半月,这荆襄就已经热闹了起来,各大世族、各路豪强、寒衣士子、江湖侠客纷纷汇聚襄阳,都要在荆王和关老太爷面前,显一下本领,展几分身手。好扬名荆襄,天下皆知。
李定远就行走在这么纷纷扬扬的襄阳城,孑然一身的他并没有感到完成嘱托的轻松,反而若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