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东五门街,一间崭新的膏药铺子门口,一个胡发微白的老大爷,正赤膊扎裤,露出一身精悍的肌肉,舞动着一杆木柄铁头枪,呼呼生风,好不威风。一旁的小后生小锣小鼓敲的很是卖力气,身边的架子上摆着是各式各样的膏药罐子。
“爷,今天这是咋啦,家传的枪法都拿出来了,一个赏客都没有。”这小后生端的俊俏,小皂衣穿出几分英俊潇洒,身上全是经年练武的健硕。
李白粥看着空空荡荡的街,只得闷闷不乐的停下自己的枪,“吔,今天这是咋了,邪了门了。冒顺啊,你给爷拿瓢水来。”说罢,一口坐在自己今年刚挣出来的小店门口,好不郁闷。冒顺应了一声,进去屋里拿水了。
李白粥不紧不慢的从扎裤后边摸出一颗枣,放进嘴里吃的起劲。
正这个时候,两个浑身是血的青衣捕快,捂着伤口踉踉跄跄的从拐角处往这边逃来,李白粥定睛一看,吓了一大跳,这不是平时管制东城的严捕头么,怎么这个样子,遇到贼人了?
不待李白粥多加思索,拐角处就出来七八个黑衣黑帽的尉所兵提着满是血迹的尉刀,凶神恶煞的追了上来。平时素来在这东五门街谋生耍把势卖艺,与这严捕头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交集很深,也知道这些黑衣的尉所兵平日里作威作福,不是什么好东西,也等不及多想,提起自己的木柄枪,提身就站了起来,高声喊到“你们这帮狗材要造反么!”喊罢就单人木枪站在了严捕头身后,身中数创的严捕头回头看了一眼李白粥,张口欲言,可是几次目光闪动,终究没有说话,只是接着带着自己那个受伤的捕快兄弟,继续往前逃命去了。
那追来的尉所兵丁一看这赤膊老头,一身精悍的筋肉,不由一怔,破口大骂“哪里来的狗材,差爷办公,活腻歪了,滚去一边!耽误了差爷拿人,连你一起砍了!”
李白粥一听,那混迹江湖的拧巴劲头就上来了,“你们少在这哄骗我,新安是新安王封地!你们这些狗材没那个办差的权力,严捕头是正经的朝廷命官,要拿他,那得新安王府主簿签名盖印的行文!你有么?”
几个兵丁一听都楞了,合着这个老憨货这几天连新安王要被诸葛武侯查处的风声都没听到?还在这新安王新安王的,没看今早多少读书的先生在城门楼,别说全尸了,就是收尸都找不到哪块是哪块,没看那个杀神都直奔新安王府了么?哪里来的这么个憨货?
看这那个严捕头一行两人踉踉跄跄的越跑越远,领头的兵丁不耐烦了,“奶奶的,兄弟们,剁了这个老头赶快去追!”
“大哥,那个老头是常在东城耍把势的李大枣,手上有几分真本事,咱别吃亏啊!”
“放屁,一个土埋半截的老狗材,怕甚!跑了那两个捕快,你有几个脑袋?老子刚娶了房小妾,没快活够呢!快上!上!”
几个兵丁也不敢再言语,张刀就砍,李白粥一看也不慌张,身子一沉,枪翻如花,就跟几个兵丁战在一起。李白粥早年走南闯北,一身武艺可是看家吃饭的本事,对付几个吃喝嫖赌的尉所兵,绰绰有余,不消几个回合,就把几人打翻在地,也不敢下重手。只教他们兀自趴在地上告饶便停了手。
枪尾顿地,李老头看着这满地告饶的黑衣官差,眉头挑起真是有些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滋味,不由的神气起来,“严捕头,你放心,这几个杀官造反的狗材就这两下子,等我与你拿他们去见柳如龙柳主簿!”说罢神气的一回头,登时目瞪口呆,只见那严捕头带着那个受伤捕快都快跑出百十步去了。
那领头的尉所兵看见自己手下都不是对手,不由一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白粥这下可坐了蜡了,严捕头这一跑,他这下回过味道来了,指不定这个严捕头真犯事了,这下自己可不是成了帮凶了么?
“爷,水来了,我估摸着你那枣子快吃完了,给你拿了点。”俊俏后生正是李白粥早年流浪江湖,捡回来的路边遗孤,起名叫冒顺,跟着他也有一十七年了。拿着水一出来,一看自己家爷正拿着家传的那把老白蜡枪,脚下躺着几个黑衣的尉兵,一个看起来是头的尉兵站在李白粥面前几步远的地方,脸色那叫一个难看。而自家爷呢?好像有点?迷茫?
信息量太大了,李冒顺半天也没捋顺了到底是什么事,突然听到右边远处一声暴喝,转头一看,竟然是那个管制五马街的严捕头和他的一个手下,已经倒在地上的血泊中。杀人的是两个一身白衣的僧人,手里拿着一种头大中间细的棍子,那是冒顺从来没见过的兵器。
那尉所兵头一见那两个白衣僧人。仿佛看见了什么救命恩人,放声高喊“上师!上师!这里还有叛军余党!叛军余党!”
两个僧人看了过来,见到李白粥和他脚边一众趴下的尉所兵,铁证如山,即刻擒杀。
二人对视一眼,旋即舞动了一下那古怪长棍,一同向李白粥杀来,李白粥一看二人来势汹汹,张口想要辩解,但是转念一想那已经死去的严捕头,这被自己打趴下的满地兵丁,似乎是辩无可辩,一时哑然。只是这个两个僧人的衣着兵器为何这般熟悉?仿佛在哪见过,有些记忆一闪而过,登时,李白粥的额头竟然冒出了些冷汗!
李冒顺一见那两个僧人直冲自家爷去了,也来不及多想,抄起自己的白蜡枪就要去帮忙,未曾想李白粥腾的冲了过来,爆发出与自己年龄不符的速度,一把扯住冒顺,拔腿就跑。
两名僧人一看,面色一黑,只得加快步伐,直追两人而去。
冒顺被他家爷拽着翻墙过街,两条腿只顾不要命的抡着,眼睛看向这平日生活的新安城,突然是那么陌生,到处都是砍杀声,一些捕快衙役,还有些王府打杂的,给王府办事的,都在被尉所兵追杀,是不是还会看到一个两个白衣持棍的僧人。
“这是怎么了?佛祖造反了?”这个念头在他脑袋里没停留几秒,便看到身后出现了两个白衣僧人,而且越追越近,李白粥却目不斜视,一点都没理会身后那两个杀气腾腾的僧人。
眼看就要被追上了,那两个僧人的身手很是了得,在李白粥这么熟悉新安城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在紧凑的追击中,不断的拉进距离,只差十几步了。
终于到了!一间破旧的庙宇!那是李白粥最后的希望,能洗脱自己罪名的希望。哪怕把自己刚买的铺子都赔出去,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命,自己和冒顺凭着耍把势卖膏药,一样能东山再起,能活下去!
来不及敲什么门,冲进了这个破旧的庙宇,四下野草丛生,破旧的砖瓦,昭示着它曾经的辉煌。李白粥进院子边大喊“荀先生!荀先生!救命啊荀先生!”
边喊边往正殿上跑,里面很快传出了一个声音“白粥兄?白粥兄来了么?”说着一个身着灰衣,肩上还背着行囊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走的太过匆忙甚至差点被正殿的门槛拌了一跤。
未等李白粥喘口气,那灰衣男子就惊恐的说到“白粥兄来的正好,新安完了,咱们快些收拾东西逃命去吧!”还未等那男子说罢,两名手提铁棍的白衣僧踹开半开的庙门,杀气腾腾的走了进来。脸上是猫捉老鼠一样的戏谑,仿佛在看几只蚂蚁垂死挣扎。
啪!灰衣男子的行囊掉在了地上,他的眼里透出了巨大的恐惧,死一般的绝望!
扑通!灰衣男子跪倒在地,五体投地!浑身上下不住的颤抖!“佛爷!。。。饶。。。饶。。饶命啊。。饶命啊佛爷!”边说边磕头,彭!彭!不住的磕头。
两个白衣僧人一言不发,只是定定的看着李白粥,李白粥也定定的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灰衣男子。看着他磕出血的脑门,看着这个自己拼命从马贼手中救回的“颍川名士”,这个吹嘘自己颍川荀氏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通天!如今却像一条丧家狗一样,连自己平时引以为傲的家学典籍,一个大字都说不出来。
李白粥笑了,不知道为什么,哈哈大笑,不知道笑谁。只是把冒顺按坐在地上,靠着那个灰衣男子,提起自己那杆漆都快掉光的枪。转身看向那两个白衣僧人。
提起了自己平生最大的勇气,高喝到“呔!护国寺的狗材!你爷爷关西枣花枪李白粥!快来送死!”
那两个僧人一怔,互相看了一眼,好似听见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打量了一下这个“关西枣花枪”。架势、三流、气力、三流。章法也不用看了,三流。这点微末武艺,耍耍把势还好,真拿出这搏命的架势,真是让人发笑。
两人也不想多浪费什么时间,两根铁棍舞起来,跟李白粥战到一处,不出三回合,其中一个高个子的僧人手中铁棍一抖,那棍端竟然还有狰狞的铁齿倒钩。看准李白粥一个当胸破绽,一棍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