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极为不讲卫生的习惯,让夏珩心生余心悸。夏珩想搬出来住,雇一个相对年轻点的阿姨来照顾嘉嘉,她再也不想让婆婆来照顾嘉嘉。
但是她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没地住。第二是陌生人照顾她更不放心。她去镇上中心学校找到了刘媚。她把婆婆如何照顾嘉嘉的事情都跟了刘媚说。她说再也无法忍受婆婆这样照顾孩子,她心疼。
刘媚是读书人。虽然夏珩说的是她的母亲,但她的个性是帮理不帮亲。她也受不了母亲这些原始的,不科学的喂养方式。她答应帮助夏珩。
她楼下的老师在附近买地建房子,打算搬回去自己的大房子住。有意愿把之前住的这小套间租出去。
夏珩听了很高兴,说她愿意租下来住,可是谁来照顾孩子?去哪里请到让人放心的阿姨呢?
刘媚说她会帮忙物色一名知根知底,相对年轻的阿姨来照顾嘉嘉。再说,她也没那么忙,除了备课,批改作业,一天就上两节课。作业批改和备课,比较随机,可以拿回到家来完成。她有一些机动的动时间搭把手。
刘媚知道这样支持嫂子分开住,肯定遭来哥哥的极大反对和责怪,但她还是帮了夏珩,她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
刘媚在中学读书时,是一枚妥妥的学霸。每年考第一,年年三好学生。初三那年,她一心想像哥哥那样考重点高中,接着读大学。可是母亲执意要求她报考中师。她说女孩子出来当个老师就很好了,读高中,给家庭增添负担,没必要。无论刘媚怎么恳求她,她都不理会。刘媚说哥哥都能读,她为啥不能。母亲说,哥哥是男孩,她以后的靠山,好好好培养。女儿迟早都外嫁,靠不了。
刘媚不理会她,执意要报考高中。她跑到学校要修改刘媚的志愿。刘媚的班主任支持刘媚读高中,考大学,不太同意改。她和班主任大吵一架,逼着刘媚不得不让步,报考了中师。
那一年,刘媚轻轻松松地考上了公费师范,母亲高兴地想要摆上几桌,请亲朋好友吃饭。刘媚横心跟母亲对着干,坚决发对。月婆婆知道刘媚心中的怒气,只好让步,依了她。
去中师读书后,刘媚成绩依然很好,但她也不能申请保送到高等师范大学读书,因为母亲要求她一毕业就马上出来工作,帮助家庭减轻负担。因为还有哥哥在读大学,妹妹在读中学。刘媚对母亲的怨气日益剧增,逢年假日,从未给母亲打过一个电话。生活费的事只是跟父亲说。她知道老实的父亲很多事都做不了主,对他也没有太大的情绪。
中师第二年暑假,从林区育苗棚回来的母亲对刘媚说,她揽到了两份种瓜苗的活,一份是她的,另外一份是刘媚的。她说刘媚长大了,也放假在家,可以去干点活,赚点零花钱开学用。
刘媚听母亲这么说,知道她想让她吃吃苦。她二话不说地跟着母亲顶着三伏天走进瓜苗种植基地,帮人家种苗。
那一天刘媚累得腰酸背痛,回到家躺在沙发上,累得没法起身把身上的脏衣服换掉。她才干一天,但母亲忙完林场的活,有空就去干,帮助家庭挣点补贴。要不父亲和母亲两个林场的工人怎么供得起他们读书。
从那以后,刘媚再也不因为读师范的事情埋怨母亲。母亲和父亲从小都舍不得让他们干活,只要求他们好好读书。他们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吃苦,却天天在吃苦。
母亲是重男轻女,但也许是贫穷让她不得不作出的选择。虽然放下心结,她和母亲之间总有一层隔阂,没法亲近。
当年公费师范生属于国家计划包分配工作。家庭背景有关系的师范生一般都可以分到市里的学校,没有背景的,都被分到乡镇,甚至是偏远的山村。刘媚中师毕业那年,家里没有任何背景的她,面临着被分到偏远的少数民族山区。刘爷爷和月婆婆家里往上数几代都是农民,到了他们这一代好不容易才当上了国家工人。虽然比农民强一点点,但也没认识有能力帮助刘媚的朋友或亲戚。
月婆婆每天为刘媚分配的事情急得热火攻心,像热锅上团团转的蚂蚁,四处乱转打听有没有可能有用的人脉,哪怕是隔着祖宗八代,她也要去拜一拜,不要让女儿流落到边远的山区。她觉得这辈子不让刘媚读大学,已经非常对不起她了。在分配这样的关键时刻,不能再对不起她。
在月婆婆的横冲直撞下,终于打听到她中学的一位男同学在市里当领导。月婆婆兴奋地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筹划起找同学帮忙的雄心壮志。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拿到了同学的联系电话。打电话苦苦求饶了该同学,还把家里养的鸡鸭鹅成批地往同学的老家里送,或者亲自送上市里给同学。
在她的努力下,刘媚终于被分到老家的镇中心小学当老师,虽然是镇上,但是属于经济相对发达的沿海地区,比偏远的乡村强很多倍。
为了报答母亲,刘媚的每月的工资都如数交给母亲。月婆婆也照单全收,回头再给女儿一点生活费。她也觉得女儿帮衬家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养大的女儿终究是别人家的媳妇,不让她帮家里亏大了。直到刘媚和在镇里当公务员的丈夫结婚成家,她才放弃了对她工资的支配权。
母亲重男轻女的极端做法又引起了刘媚的不满,她对母亲的心又悄悄地打起了了节。
她听父亲说母亲因为嫂子生女儿,不想给嫂子炖鸡汤喝,她本来就想说说母亲,但她了解母亲的个性了,江山易移,本性难改,说了也白搭。她只好放弃。现在听嫂子过来诉苦,找她帮忙,她同情嫂子,知道嫂子是个本分的人,不是母亲过分,不至于提出分开住,拒绝母亲带孩子。嫂子好不容易才怀上嘉嘉,她的担心也是正常的,再加上嫂子是城里长大的,看到母亲这种极为不卫生的喂养方式,被吓到也是在情理当中。
她背着哥哥帮忙找房子,保姆,是她理解了夏珩,一种女人对女人的感同身受和同情。
夏珩和刘媚背着刘洪把一切就绪,夏珩找时机和刘洪摊牌。
有一天晚上,夏珩哄嘉嘉入睡后,她轻轻地关上卧室的门,来到正在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账的刘洪身边。
“还没有看完吗?最近饲料店的生意怎么样?”夏珩边问,边温柔地抱着刘洪。
“还不错,客户逐渐也多了起来。”
刘洪放下账单,回头亲了一下夏珩说:
“老婆让你一个人管理‘临海轩’,辛苦了”
“是辛苦,老公你怎么犒劳我?”
刘洪心头一热,把夏珩抱紧,猛亲夏珩说:“我就是要好好犒劳你!”
夏珩掰开刘洪的手说:“我不要这个犒劳,我要提出一个要求,你必须答应,不许反对!”
“什么要求?管所有的钱吗?没问题。”刘洪笑着又要抱夏珩。
“不是。”
“那你说说。”
“你先答应。”夏珩固执地坚持。
“好,好,我答应!”刘洪妥协着说。
“我想搬出去住!”
“什么?你再说一遍!”刘洪蒙在鼓里似的看着夏珩。
“我要搬出去住,请人带嘉嘉,我无法想象妈妈又想出什么怪招来照顾嘉嘉,我整天提心吊胆。”
“夏珩,你过分了吧!嘉嘉是妈妈的亲孙女,她爱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想怪招来对嘉嘉呢?”刘洪放开夏珩说。
“你也知道的,前次如果不是我回来,她就要拿爬满苍蝇的剩奶给嘉嘉喝。还有前几天,既然从嘴里吐饭出来喂孩子。这些不是怪招是什么?”
“妈妈不是改了吗?你干嘛小题大做?”
“是你对孩子不上心,不是我小题大做!”夏珩生气地说。
“你想搬去哪里住?谁来带孩子?”
“我在刘媚的学校租好房子了,找一个妹夫的亲戚帮忙照顾。”
“原来你早就蓄谋好了,现在才来通知我。是不是刘媚鼓动你这么做,还是你远方的好闺蜜孙思缪?”
“刘媚这个当老师的知识分子,既然鼓动自己的嫂子和自己的亲妈分家,她疯了?”说着刘洪想拨打刘媚的电话。
夏珩夺过刘洪的电话说:“没有人鼓动我,是我自己去找刘媚苦苦哀求她帮忙的。我整天提心吊胆地担心女儿,我受不了这种感受。我一定要搬出去住,找人帮我带嘉嘉!”
“你知道在农村,我们搬出去住,在外人看来叫做分家。我是爸爸妈妈的独子,赡养和照顾父母是我的责任,我们搬出去住,人家会笑话我们!说我们不孝”
“我们搬出去住,并不代表着我们不照顾老人,我们给爸爸妈妈生活费,经常回来看他们,不可以吗?”
“不行!我不答应!”
“你不搬,我般!”
“你敢!”刘洪怒瞪夏珩吼,‘敢’字飙到了最高音,怒气冲冲。
夏珩起初被吓到了,过了一会儿。她看着刘洪,用极度坚定的口吻对刘洪说:“结婚那么多年,我什么都听你的,这次为了女儿,我要听我自己的。我就是敢!”
这是夏珩第一次看到刘洪最生气的一次。也是刘洪第一次看到夏珩最倔强的一面。他们结婚那么多年,夏珩性情温顺,刘洪也比较疼爱她。他们几乎很少吵架,这是他们有史以来吵得最凶的一次,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刘洪,你们怎么啦?”听到吵架声的刘爷爷和月婆婆边敲门边问。
“没事了,我和夏珩讨论点事情,声音大了点。爸爸妈妈你们去睡吧!我们也要睡了”
“别吵到孩子!”月婆婆在门外说。
“知道了!”
夏珩听到咚咚的下楼声,转身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生气地把被子蒙住脸。
刘洪气呼呼地躺在沙发上,他也不想理夏珩。分家,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刘洪当年想回来创业,另外的想法就是想在父母身边照顾他们。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父母老了,照顾他们是他义不容辞的事情。远在他乡,混得再好,父母老了,孤苦伶仃地在家,也是一件无比牵挂的事情,他是这样想的。
现在好了,他的创业小有成就,两项生意都不错。最重要的是夏珩也怀上了孩子,生下了嘉嘉,日子在步步升高。夏珩却要闹着搬出去住,意味着要跟父母分家。在刘洪看来这简直是和抛弃父母差不多,他觉得夏珩不可理喻。他越想越来气,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刘洪拨通了刘媚的电话。刘洪虽然是大哥,但在他的心里,刘媚有点像姐姐。刘洪比她大两岁。刘洪大二那年,刘媚中师毕业参加工作。刘洪的生活费都是母亲用刘媚的工资寄给他的,这相当于刘媚供刘洪读了两年大学。刘洪心里明白,内心也比较敬重刘媚,不像对待小妹刘婷那样充满了大哥的威严。他没有劈头盖脸地问刘媚,而是用一种了解情况的口吻问刘媚。
刘媚说:“大哥,你要理解大嫂,她好不容易才怀上,生下嘉嘉。嘉嘉对她来说比命还重要。而且嫂子是城里长大的,看到妈妈用这种原始的,不讲卫生的方式来照顾嘉嘉,我都受不了,不要说嫂子。你们搬来我楼下住,由一个熟人照顾,我下课时,也过去一起帮忙看着孩子,你们也放心,这样很好的!也避免了妈妈和嫂子的矛盾。”
刘洪听了刘媚这么一说,突然想到前几天他回到家时,看到女儿坐在小车上,黑乎乎的脸上流着鼻涕,那鼻涕水几乎要流进孩子的口里,而母亲却只顾着看电视,都不帮嘉嘉擦一擦。他看到女儿脏兮兮的样子,心里特别心疼,他不好意思责怪母亲,赶忙用热毛巾帮嘉嘉擦洗干净。他心想如果夏珩回来看到这一幕,肯定又爆发家庭矛盾。
昨天晚上他睡不着,进去卧室说服夏珩改变搬出去住的注意。无论他怎么说,夏珩都坚持,最后又吵起来到打冷战地僵持着。现在听刘媚这么一说,他似乎理解了夏珩。
可是他对刘媚说,这样做相当是和父母分家,人家左邻右舍会笑话他这个儿子。最重要的是让父母感觉是他们嫌弃他们老了,不中用了,要抛弃他们,这得多伤他们的心。
刘媚说刘洪这种思想太封建了。分开住并不代表抛弃父母,是为了避开矛盾,和父母维持和谐的关系。她答应哥哥刘洪,父母的思想工作她来做。刘洪只好暂时答应。他知道在孩子这件事上,他拗不过夏珩,他一天不答应,他们的冷战会继续,他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