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诤一僵,眼神蓦地冷了下来。
若是换作从前的性子,她定会毫不犹豫地讽刺回去,毒舌得会让人怀疑人生。
但如今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她如今只在乎怎么让她家老头子和林言正那灰扑扑的小孩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哪有那个闲暇关注一个尖酸刻薄的中年老男人。
不过她想来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包子性格,哪能就这样让人拿话刺她的痛处。
她弯着眼睛笑得一派人畜无害,用又甜又糯的声音道:“表叔这话说的,我是我爸我妈的女儿,不像他们能像谁?难不成跟表妹一样,既不像表叔也不像表婶?”
方诤说这话,简直是杀人诛心。
以前镇上就有流言,说周大夫那小女儿并非是周大夫与他原配妻子所生,而是与他没娶上的老情人偷偷生的。
更可笑的是周大夫那老情人是与就在周大夫的隔壁,老情人的丈夫与周大夫还是好兄弟。
两家在周家村都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出了这事即便是真的,两家也不会承认。
上辈子的事,一考上大学就没回过老家的方诤哪能知道这事情的真实性。
不过她这表叔向来是个极要脸的人,只怕那件事不是真的,他小女儿的身世也成了他的痛处。
所以当方诤话刚说完,周大夫的脸直接黑成了锅底,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方德也没料到自己的宝贝女儿竟然会口出狂言这样忤逆大人,一时呆在了原地。
眼瞧着周大夫的脸白了青青了又白,眼珠子上都有了血丝,方德想也没想就拍了一下方诤的单薄背脊,佯怒道:“你这死妮子乱说什么!”
其实方德哪里舍得打自家宝贝女儿,手起得高落得轻,只不过是看着吓人。
骂了一通方诤后,方德不动声色地将方诤护在了身后,颇为尴尬地赔笑道:“哥,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我给你道歉。”
周大夫剜了一眼方德,眼里满是鄙夷与轻蔑,冷笑了一声,“我犯得着跟个黄毛小丫头计较吗?”
“好了,体温计差不得考上了,拿过来给我!”
周大夫对于方德那护犊子的样子颇为嗤之以鼻,冷笑了一声,就转身回到了药柜台后面。
方德黄黑的脸爬上了两团可疑的红晕,局促不安地转过身接过了方诤早已取出来的体温计,递给了周大夫。
那周大夫一看,稀疏的眉毛挑了挑,抬眼看向了脸蛋绯红的方诤,“三十八度九,烧得还挺高,是要打针还是输水?”
方诤见惯了像周大夫那样的小人嘴脸,虽然心里是最瞧不上这样的人,但她早已修炼了一副面具。
面对这样她想算计的笑容,她每次的笑容就会越甜美,稍微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笑得越甜,代表着她面前的那个人会越惨。
“表叔看着办吧,表叔是我们村上最好的大夫了,我相信表叔。”
周大夫被方诤那明媚娇艳的笑容晃得眼睛一花,他分明看见那笑容明媚的女孩眼里有着刻骨的冷意,那样的眼神不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会有的。
可是一眨眼,却又不见了,那女孩的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晶晶亮亮的眼睛里像是装着被揉碎的星子,漂亮又明亮,哪还有他之前看到的冷意。
他都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看错了。
“表叔?”
方诤自然是看见了周大夫怀疑人生的表情,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任谁都不会想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躯壳里,住着一个满心会算计心狠手辣的成年人。
在大人的眼里,小孩子再怎么聪明淘气或是早慧,也不会聪明成熟到会时不时变脸来算计一个大人,为的是让那个大人怀疑自己。
方诤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她就要在周大夫的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日后时不时地刺激他,让他怀疑人生。
经方诤这么一喊,周大夫倒是惶惶然回过了神,一抬眼就对上了女孩明媚的笑靥,一时眼皮跟着跳了一下,心里有些发毛。
方诤这小妮子实在有些邪乎,他还是快让这扫把星快些离开他的诊所,免得晦气。
周大夫思索了会儿,板着张脸,沉声道:“那就打一针,再开些药,回头你照着我说的吃,明天就能退烧了。”
方德听了却不干了,上前了一步,眉头紧锁,神情里是掩不住的担忧,“哥,我家诤诤烧得这么厉害,打针真的能退烧吗?”
那周大夫虽然对方诤有些忌讳,但对方德还是依旧瞧不上的。
又想着自己方才竟然被一个小丫头弄得疑神疑鬼的,而方德是那罪魁祸首父亲,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狠狠地瞪了眼方德,十分冷漠的回道:“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要不你来?”
方德被这么一呛,本就脸皮薄的他一下子涨红了脸,神色十分难堪。
方诤见自家老头子这么委屈,心里又开始记上了:2003年12月10日早上九点多,姓周的凶我家老头子。
“爸,你过来吧!”
方诤深吸了口气,才将自己心里的戾气给压了下去,无奈地冲老人喊道。
方德一听是自家宝贝女儿在叫他,立马就转过了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方诤身边,蹲下身,又是探手摸她的额头,又是担心地问道:“诤诤,烧得这么厉害,要不咱还是输水吧?”
方诤看着眼睛都红了的老男人,不所谓不感动,但又觉得好笑。
她家老头子勉强上了个高中,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只知道输液见效过,却不知道输液对身体危害有多大。
她前一世感冒向来秉持的原则就是能不吃药好就不吃药好,能打针好就不输液好。
虽说老头子无知,但看着老头子这么担心的样子,方诤还是耐着性子安抚着他的情绪。
“爸,表叔是大夫,听他的没错。我不想输液,输液太冷了”
方德想着也是那么回事儿,点了点头,“那就打针,不过诤诤你不是最怕打针吗?”
他家丫头最是怕疼,方德担心小妮子会闹情绪,到时候又惹得大夫不开心。
但他向来口拙,小妮子又是个任性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别闹脾气。
方诤看了眼她家一张脸都快垮成苦瓜了,她若是没瞧出方德在想些什么,那她真的枉自是猎头公司的老大了。
“爸,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打个针还要一哭二闹啊!”
“你……”
“方诤,进来打针了!”
父女俩话还未说完,那边周大夫冷冷的声音在那边响起了。
方诤应了声,起身向着里面的房间走去,路过林言正时,她丝毫没错过林言正心疼又担心的眼神。
她又是好笑又是感动,这小破孩也没比她大多少,怎么看她地眼神跟她家老头子差不多。
“放心吧,我没事!”
方诤这句话不仅是说给方德听的,也是说给林言正听的。
说罢方诤就在林言正与方德担心的目光中走向了里面,好似慷慨赴义一样,弄得方诤起了一身的起皮疙瘩。
也不知她是年龄大了忍痛的能力强了,还是周大夫本就是个称职的医生,她竟感觉没多痛。
“这些药你先拿着,一日三次,饭后服一包。”
打完针整理好的方诤一出来就听那周大夫说,面前还递了个早就装好的小药袋子。
方诤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方德接了过去。
“麻烦哥了,药费我……”
“钱的事不急,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也挺难的,要忙着打官司。”
本来听着挺好一句话,但配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与轻蔑的眼神,方诤怎么也感受不到善意。
她上辈子除了学生时代缺钱,后面就没怎么缺过钱,自然是不愿一个拿腔拿调的人拿钱来阴阳怪气地嘲讽他家老头子。
方诤从兜里掏出了那颗小金豆,放在了药柜上,“表叔,这金子够结清我和林子的药费了不?”
周大夫看着那差不多有豆粒那么大的金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而一旁的方德由开始的震惊变成了愤怒,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你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