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沈被退稿了。
这还是她成名之后的头一回。
用那个出版社编辑的话说,一口有源泉的井,竟然看得见底。
程念沈望着窗外,难得隆冬时节出了太阳。
约稿文章被她改得一塌糊涂。
苏逸轩问她要不要坐船去山上看雪。
去,怎么不去?
她取下外套,提上包包。
助理还没搞清楚状况。
“放你一天假。”
虽然市区出了太阳,可郊区还是银装素裹的一片。
山色空茫,纯洁无暇。
“幸好报了团。”
船上风大,程念沈缩着脖子。
苏逸轩问为什么。
她小声说:“企鹅报团才不冷啊。”
救生衣套在程念沈身上,像一只圆鼓鼓的小企鹅。
他笑着说:“对诶。”
“台湾男生说话都这么温柔吗?”
“不然要怎样?”
“吵架不过瘾。”
他双手搭在膝上,“那大陆人吵架是什么样?”
“比如……”程念沈清了清嗓,“你这个剐千万下油锅死了要下十九层地狱的乌龟王八蛋活该感情不顺,次次被劈。”
可能是声音大了点,船上的人纷纷侧目。
苏逸轩连忙摆手。
不是我。
“看,威力如何?”
他心服口服。
船停了,高山上的雪厚厚的有好几层,连山脚下都是雪。
程念沈兴奋又好奇。
“伦敦没下过雪?”
她怎么像第一次见到雪。
她摇头,“不一样,这是回来后的第一场雪。”
不光是小孩,连成年人也被这天地一色的无暇震撼。
“你很喜欢雪?”
“没见过才喜欢,见过了就不那么着迷。”
程念沈就地坐下,用手鞠了一捧雪。
苏逸轩诧异,他指着山顶:“不上去?”
她反问:“为什么一定要上去?”
也是,山脚下一样能赏雪。
苏逸轩也跟着坐下来,看她捏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娃娃。
他加入进来。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有画家的天赋?”
她期待他的下文。
“抽象派。”
她咯咯的笑,“灵魂画手。”
她问:“画家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苏逸轩沉思,“应该和眼前的一样。有一处圣洁的地方,不能作为景区常常开放,任人参观。有时还要锁着,只能一个人在其中倘佯,黑色或者白色,都是与人不能说的秘密。”
“这块地方越来越小怎么办?”
“放弃。”
放弃?程念沈不解。
“如果对后果有清晰的认识并且决定不作为也毫无负罪感的话,最后他心里的地方一定会消失。”
与其等着消失,不如主动放弃。
会消失,那样不就成了平庸的人吗?
“那如何保证心里的东西不枯萎?”
苏逸轩望着满天的雪花,轻飘飘的落在他的脸上,冰凉的触感。
他给程念沈的答案是:“雪,每年都来。”
程念沈刚走到小区楼下,一抬眼看见周绍的车。
好像等了很久。
程念沈忐忑的走过去。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周绍替她掸去衣领上的雪花。
他中午接她回家,到了公司却得知她请假。
一会儿发来消息说是和朋友去看雪。
“和哪个朋友一起?”
“就是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个画家。”
她的声音细小如蚊。
周绍的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名字。
程念沈力证清白,“我们报团去的。”
“下次别和他去了。”
“为什么?”
她倔起来的脾气快要冲上天。
周绍丝毫不让步:“我不喜欢画家。”
她气鼓鼓的说:“那你还不喜欢作家呢!”
周绍不说话,脸色突然冷下来。
程念沈也这样直直的望着他。
她没有见过不温柔的周绍,对她一点儿也不温柔的周绍。
就如同,她没法设想周绍不爱她的那一天。
程念沈很快败下阵来。
“你真的不喜欢画家吗?你不是笃定我不会爱上别人吗?”
“就算这样,我也希望你只是我的。”
他深邃而神秘的眼睛里是程念沈察觉不到的复杂。
尤其不能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