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沈池让十天之内杀赵映雪的任务,已经过去六天了,然而苏蓉连赵映雪的毛都没看着。
赵映雪信上说来了宫里,可翻遍了宫里藏人的地方都没有找到。苏蓉悻悻的看着侧宫陈瑾年的位置,心里嘀咕。
莫不是猜错了?赵映雪难道进宫的目标根本不是陈瑾年,蹲点陈瑾年是不正确的侦查方向?
“真特码服了,沈池什么地狱任务随手交给我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我上辈子欠他的啊?”苏蓉一脚踩黏了地上的一根草,念念叨叨的嘴里骂着沈池。
“不对啊!”苏蓉呆滞了一会,拽着头发崩溃道,“我好像还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可是神仙也这么斤斤计较吗?
苏蓉悲愤思考这个问题半天,一脚又踩黏了一根草。
草:我上辈子欠你的啊?
采月哼着歌手里抱着花从苏蓉身边经过,看见苏蓉蹲在地上无所事事像个流浪乞丐,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好奇问:“小姐,你在这干嘛?”
“别喊我小姐了,我是这个破皇宫的一个宫女,几万年也见不到太后,拿不出叶氏交给我的玉佩给那死老太太看看……”苏蓉抬头哀嚎,“我死在这里算了!”
采月见怪不怪一耸肩,连话都懒得接打算直接溜之大吉。
这些话苏蓉天天念叨,没有一千遍也有五百遍了,自己耳朵茧子已经起了三层了。与其在这里听自家小姐抱怨,采月还是觉得滚去伺候小主更明智。
可惜这步子还没迈出去,被苏蓉搂着肩膀拽了回来:“你小姐我话还没说完呢!”
采月耐心劝解:“小姐再等等吧,当今太后生性冷漠,懒得插手后宫安排,全权交给皇后和慧贵妃,只有皇上去请安的时候才能见到太后呢。”
苏蓉眼神呆滞道:“那我老死在皇宫里好了。”
“又说不吉利话,天天‘死’挂在嘴边。”采月生气的拍拍苏蓉,“我刚才听见皇上和小主吃早饭的时候,皇上说要给小主晋位分呢。说不定等小主当上了贵妃之类的,协助皇后统领六宫之后,太后会召见呢?”
苏蓉听完痛苦的捂住耳朵,心里彻底绝望了。自己当年一步一小心,走了九年才走到皇贵妃的位置。苏菁那个没脑子的货,等她到贵妃,恐怕还不如半夜夜闯太后永寿宫来的实在。
“小姐呀,凡事还是得看开点。”采月语重心长道,“如今小主得宠,咱们一个宫里的物件什么也不缺,内务府捡着好的往这送,我们宫女都活的有头有脸。更何况您还不用干我们这些活,每天陪小主说说话,磕磕瓜子就行了,您怎么还这么着急出宫啊。”
我出宫去易府找男人这话,苏蓉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堂而皇之对采月说。
“那,那也不能一直待在皇宫啊我的好采月,你今年也有十八了,你也得出宫去寻个人家嫁了去啊。”苏蓉循循善诱,“你不可能一出宫就找到心仪男子吧?你还得加上你物色的时间呢,要是等苏菁升到贵妃再见,那你人老珠黄,没人要了。”
采月空出一只手揉揉抱着花瓶的那边胳膊:“没人要我就当一辈子您的奴婢好了。我不跟你贫了,小主房里的花送来了,奴婢还得插上去。”
“没远见……没远见啊!”看着采月毅然决然离开的背影,苏蓉痛心疾首的感叹。
侧殿里几双眼睛在注视着主殿。
“奴婢感觉那苏贵人没多少管理下人的手段,两位主儿瞧苏贵人殿的蓉儿,每天除了逗逗鸟拔拔草的,没个正事做。”流莺把茶倒入安沁和陈瑾年的杯盏。
安沁收回目光一挑眉毛:“真不知道皇上怎么看上她的,咱们二人和她同是贵人,怎么偏偏她这么得宠。”
“臣妾比起苏姐姐还是差了些的,不像安贵人,不仅家世好长得又是宫里数一数二的漂亮。”陈瑾年听着安沁话里的离间计,并不恼火,反而对流莺使了个眼色。
流莺看到陈瑾年的眼神,忙再度为安沁斟茶道:“奴婢今早上听说皇上有意要封苏贵人做嫔位,这样一来今年入宫这些数着苏贵人位分最高了。可奴婢到底心里不服气,安贵人在一众人里不俗,怎么能让那个苏贵人比下去呢!”
陈瑾年听完流莺的话才淡淡道:“皇上决策,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奴婢错了!”流莺跪下磕了两个头,“奴婢掌嘴。”
流莺看着陈瑾年默许的神情,一咬牙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招呼,打了三四下之后,安沁才替陈瑾年一抬手:“这宫女嘴倒是甜。我正好也看着那苏贵人不舒服,她说到我心里了,姐姐何苦罚她。”
“既然安贵人开恩,就停下吧。”陈瑾年慢悠悠的咳了两声,“咳咳……还不下去。”
“谢安贵人恩典。”
流莺脸上红了一片,磕头谢恩之后退回陈瑾年身侧。
陈瑾年把手里的茶放下,目光投向窗外:“都是姐姐妹妹,哪有舒服不舒服这一说呢。春天到了,外面花开的灿烂,我记得南天竹春秋长的,不知道宫里有没有。”
流莺小心翼翼道:“南天竹有毒,宫里一般不大种的,也只有偏进冷宫那地方才有呢。小主还是别去看了,冷宫是个冷清地方,守卫都没几个人。”
“我对南天竹没什么兴趣,只是看见百花盛开想着是春天,才多嘴问了一句。”陈瑾年把目光收回来,摸着安沁的茶盏,“百花盛开是好景,可就怕里面有几朵争妍斗艳的,坏了百花和谐的模样,好好修剪才行。呀,流莺,安贵人茶凉了,你怎么也不续上。”
安沁听得出神,用手把杯子一拢:“不必续茶,我还有事,我回宫了。”
“流莺,送送安贵人。”
“是,安贵人小心脚下。”
陈瑾年目送着安沁招摇离开,走出储秀宫。窗外的花一盆盆开的烂漫,可都是皇上赏给苏菁的,她在这偌大的宫里什么也没有。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世子啊。
陈瑾年想起在小时候在门缝里偷看见世子教陈黛写字。那是天造地设,两小无猜的一对。
一个是正四品陈府家金尊玉贵的嫡女,一个是世子萧府的嫡子。
多般配啊。
小小的陈瑾年在门外羡慕的发抖。
她是外头姨娘生的,姨娘抱着她在下雪天跪在陈府正中央跪了整整一晚上才被允许送进来的。学落在姨娘脸上,姨娘被雪皑皑掩埋,陈瑾年偷偷瞧着,只觉得姨娘一夜之间白了头。
虽然陈府夫人最后还是施舍一般允许她进了门,却把姨娘扔出门外活活打死。她亲眼看见的,姨娘皮开肉绽,眼泪都流干了。
“小小年纪记性好,那就好好看看,狐媚的下场是什么,免得以后用错心思,也一股狐媚劲。”
夫人眉目间是化解不开的骄傲,她像只小狗,狼狈的苟且偷生。
可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陈瑾年攥紧了拳头。
“小主,奴婢已经把安贵人送出储秀宫了。”流莺轻声提醒道,把陈瑾年一下从冰天雪地拉回皇宫,“小主出神了,在想什么呢?”
“流莺,我在想陈府的夫人,陈黛,萧世子,和我被抱回来那个晚上。”陈瑾年痛苦的蜷缩起来,“咳咳……我什么都在想,流莺,那雪好大,我姨娘白了头;可那血又好红,我竟找不到姨娘的一块好肉……”
流莺搂住陈瑾年,轻轻拍打安慰道:“都过去了,小主。”
“咳咳……对,都过去了。”陈瑾年剧烈的咳嗽起来,“那老女人被我亲手毒死,陈黛现在像只过街老鼠一样不敢露面,萧世子为了荣华富贵抛弃她在我手下,而我活在这富丽堂皇的皇宫里,只有我——只有我活在全天下女子都想在的地方啊!!咳咳……流莺,只有我啊!”
陈瑾年歇斯底里的拽住流莺:“我不能忘,我不敢忘,我现在一闭眼,眼里想的都是当时——流莺,当时你在吗?你是不是也和那群该死的下人一样在我旁边,看着我的笑话,看我和姨娘在雪地里像两条狗一样,谁都可以欺辱?!”
流莺被勒的喘不过来气,脸色发青艰难吐出:“小主,流莺当时还没进陈府……”
陈瑾年喘息着松开手,流莺一下跌倒在地。
“你还没进府…咳咳…你还没进府,是我糊涂了。”陈瑾年瘫回座椅上,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没进府就好,看到我出丑的人,不管他在天涯海角,我都会杀了她——”
陈瑾年眼神从疯狂转变为柔情,她垂眸看向流莺,伸手抚摸流莺的脸:“还疼吗,刚才在安贵人面前自己打自己巴掌未免使的力气太大了些。”
流莺感受到脸上那温软的手反而一抖,颤抖道:“不疼,小主。”
“要忍住疼,我们的好日子在后面。”陈瑾年踉跄的扶着椅子再度站起来,手指力气大的几乎要嵌进椅背,“我咳咳咳咳……”
流莺愣愣的看着柔弱的陈瑾年眼里贪婪的欲望,只觉得心里煎熬不堪。
流莺太知道不过了,柔弱只是陈瑾年的幌子,白莲般纯净与世无争的模样骗过多少人。可不管怎么样,只要陈瑾年一想起进陈府的晚上,一想起眼睁睁看着姨娘死去,心里就会发酵,就会腐烂,就会竭尽全力的伤害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知道那事的家仆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流莺——这个当晚没有亲眼看见,后来入府听府里老人们说起这事的丫鬟。
“南天竹虽不致死,但也能人昏迷一阵,只要我这时嘘寒问暖,苏菁心里戒备也会对我放下一些。我要一步步卸掉苏菁身边所有值得信任的人,让她只能依附我。”
流莺还跪在冰冷的地上,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牵强的扯出奉承的笑容。
“小主思虑周全,日后必定大仇得报,荣华富贵一生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