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泽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五天中午的事了。
这时候刘小依坐在床边正准备给他喂苹果泥,却见他蓦然张开眼睛,一下子被吓了一跳,他躺在床上没有动,很安静的看着刘小依,眼睛里有着正在审视和消化周围环境的清亮,刘小依与伊泽西怎么说也算是两个人老熟人了,但在这样特定的场景下,被他这样冷静的审视着,她忽然间就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了起来,手和脚往哪里摆都觉得不适合。
尴尬之下她伸出一只手指着伊泽西,慌乱地说,“呃,那个,你,出车祸了。”她嗯呃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两只手互相紧张的握着,眼珠子四处飘,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要说些什么了。
他看着她还是什么也没说,眼光一直在探索着,他侧了侧身,想活动活动手脚,却发现身体都被束缚着,才动了一下,只觉得全身有种被人撕裂了的剧痛,他皱眉忍受了一下突来的剧痛感,这才又疑惑凝目的看着刘小依,寻求着解释。
刘小依只是大概说了一下她知道的事,至于他是怎么出车祸的,又怎么会跟小研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医院的,她还在等着他给她解释呢,伊泽西听了像是忽然记起什么了,只见他眼光深邃黯淡,侧过头去背对着刘小依,一个人很安静的躺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睡着了。
刘小依看他背过去了,也不再发问,很识相的拿起热水瓶去给他打些热水来凉着,好让他等会醒来觉得口渴的时候能有口温度适宜的水喝。
刘小依走出去以后,伊泽西躺着床上,艰难的动了一下,他浑身都包着白色的纱布,整个人就是一个现代版的木乃伊,他本来躺着闭目凝神,回忆着之前发生的那些种种,心神动荡,一想到她那恨他到骨子里的眼神,和那不屑一顾轻蔑的笑容,他就觉得心痛,揪心的痛,这痛苦前所未有,所以,全身被裹得跟木乃伊一样的人,忽然间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全身是伤的病人,他强行从床上,艰难又痛苦的爬了起来,用僵硬的步伐一步步走向病房外。
伊泽西每走一步,全身如万针穿刺般的疼痛,被纱布包裹得紧紧的伤口慢慢渗出血来,沁得洁白的纱布上红迹斑斑,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像机器人走路一样,僵硬而坚定,他走得很慢,顺着病房的墙壁,一间间摸索过去,直到走到护士值班室。
病房最尾端的一间病房内,一个人安静的躺着,她的头上被包了很大的一个沙包,简直就要成凤梨了,这房间是单人的,她静静地望着天花板,给人的感觉特别的宁静,宁静得像个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存在的人,那么的淡然。
病房门口,一个白色木乃伊正安静的看着那躺在病床上很宁静的人,他的眼底有暗潮汹涌,他全身僵硬的站在病房窗前偷偷的望着那个人,神色复杂,他们所间隔的只是区区的一面墙壁,但他却觉得躺在里面的那个人跟他的距离仿佛是隔着一个世纪那么的遥远。
他望着她的眼底有刺痛的光芒,明明心底暗潮汹涌却又舍不得从她身移开半寸目光,就这样一直偷偷看着,心里一直痛着,明知道此时此刻她一点也不想要见到他,但他就是移不开半步,仿佛整个人都被人定格,固定在了这个地方,来去都不能自控。
刘小依排了好久的队才打来了水,可当她走进之间病房的时候,那原本躺在上面,好不容易捡回了半条命的人却不翼而飞,一时间她被吓到,手上一松,热水瓶卡一声掉到地板上,滚烫的开水贱了一地,她猛然转身跑了出去,走廊里没有,厕所里没有,洗澡间里没有,她把同一楼层里,他有可能会去的地方都翻遍了,却还是找不到伊泽西,无奈之下,她跑到了护士值班室。
值班室里护士小姐们忙紧忙出,她站在门口傻傻的站在,看着护士小姐们这么忙碌她连插句话的时间也没有,最后在她的一声吼叫之下,那些忙碌的护士小姐才正眼看了她一眼,但下一秒钟她们又开始各忙各的了,只有一个新来的小护士才好心的过来跟她搭话,但听刘小依说过后,她只是很茫然的摇了摇头就走了。
站在住院部的走廊上,她茫然四顾,却找不到伊泽西的身影,一下子就觉得头痛,伊泽西不见了,她要怎么去跟小研交代?
苏小研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微微侧头,却看到窗口站在了个木乃伊,忽然间觉得有些好笑了,原来有人比她还还惨,一时间心情就好了起来,她对那站在门口的木乃伊笑了笑,但那木乃伊却是眼神闪速的躲开了,但他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个真的木乃伊一样,苏小研看他的眼神一闪,只觉得这木乃伊有些眼熟,却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的,但她向来对别人的事情不太关心,也就没去管它了,随便他站着好了,反正等他站累了,自然就会走开的。
她侧过身去,背对着他,一下子就睡着了,等她一觉睡醒已经是几个小时过去后的事情了,但眼睛一票却发现那像雕像一样的木乃伊竟然还站在她的窗口,忽然间有些疑惑了,她躺在床上静静地盯着他看,他却总是左闪右避的有意躲着她的目光,她望着那木乃伊,忽然心里就明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苏小研的手里竟然凭空多了一把削水果的小刀,她一只手凌空拿着那把水果刀在另一只包裹着纱布的熊掌上玩弄着令人触目惊心的游戏,她双眼有神的望着自己的手,但眼睛的余光却是不由得瞟向窗口的木乃伊,见他看见那把在她手上把玩的小刀有紧张的神色滑过之时,她蓦然把那把小刀从自己掌心穿过,刀尖入骨,直穿透过手心,从手背的另一端扎出,令人触目惊心,不由要浑身颤抖。
那被包裹得像熊掌似的手,本来就受了很严重的灼烧,手臂上的肌肤早已经大面积被烧伤,再加上她这一自残,那痛楚是可想而知的,她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不露出痛苦的表情,但这伤上加伤的痛苦,让她不由得浑身发冷,抖了起来。
鲜血从白色的纱布里流出,只是一个瞬间,整个熊掌变成了血掌,血疯狂的才从手心的口子里涌出,顺着手腕一直向下流,她哆嗦着牙齿,不自觉颤抖的,却还是笑了出来,然后侧过头,很轻蔑不屑的望着站在窗口的木乃伊。
她看他依然站在那里,嘴角又浮出一丝轻薄的笑意,眼神极度轻饶,她放开那只拿着水果刀的手,用手指之间沾染上鲜血,直抹到自己的唇上,那本是苍白无血色的纯,瞬间就变得很妖异,她看着他,无声的笑了笑,而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她那天在车祸当天的那副样子,妖异而鬼魅。
伊泽西站在门口全身剧烈颤抖,他深吸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一点,但双手紧握的拳头让他才缝好的伤口也裂开了,不由气得全身伤口都裂开了,而剧烈的痛,她竟然——这么不爱惜自己!
苏小研看着他,笑的很鬼魅,在伊泽西还没来得及反映过来的下一秒,那本来插在手心中央的小刀,被人一瞬间用力拔出,以相同甚至是更重的力道再一次插进了那只血掌中央,血,疯狂的从那只血掌中涌出,像被人划破了静脉一样的速度,激流涌出,那白色的被子,立刻成了血色的被子,她却还在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极其轻饶的笑着。
那站在门口的人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以不顾全身伤势的力道,用力把门撞开,机械而僵硬的冲了进来,一进来就把那在自我摧残准备在手心里扎入第三刀的人用力的拥在怀中,让她动弹不得,“不要再扎了!不要再扎了!”那木乃伊抱着她,痛苦嘶哑地恳求着,“求求你不要再扎了,不要再扎了……”
他痛苦的闭上眼眸,顾不得全身伤口撕裂般的疼痛,他顿了一顿,声音嘶哑而模糊,“看到你这样,我的心像活生生被人被撕裂了般的痛苦,求求你,求求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扎了?”他望向她,眼神异常的柔软,却也很受伤。
那坐在床上的人任由他抱着,冰冷的脸上勾出一道嘲讽的冷笑,她慢慢伸出手抱住那个人,但眼神丝毫没有温度,冷得让人从心底发寒,是啊,她的目的就是要他痛苦,要他痛不欲生,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他痛苦,那她就会开心了。
只能要让他痛苦,她瞟了一眼自己涌血的手,痛感让她不经蹙眉,却又是一个讥讽的笑容,只要能让他痛苦,让他难过,这么点伤……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