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泽西从床上吃痛着扭了扭脖子,他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小研对她自己做的事情太过于残酷,残酷到让他心如刀绞,他扭头一下,只觉得肩头异常疼痛,忽然间他猛然地一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不是梦!
那只被纱布缠的很紧的手臂机械僵硬的掀开被子,就准备冲出门去,却看到刘小依提着一些吃的走了进来,她惊讶的看着这个全身伤口再度裂开的人,受到的惊吓显然不少。她急忙从门口走进来,正要阻止他走出去,却发现他没有前进,只是两个人互相面对面,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的第一句却是,我要去找小研。
“你不能去!”刘小依伸开双手拦住他,“昨天我才出去了一下,你就忽然不见了,等护士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全身是血,才缝好的伤口也全部裂开的躺在病房的走廊上,当时情况多紧急吗?要不是被她们即使找到,只怕你现在早就已经死了!而且就你现在这种状态,你要怎么去找小研?难道是想还没走出几步又继续倒下去吗?”
刘小依张开双手挡住病房的过道,本以为伊泽西会不顾一切的冲出去,却发现等她说完这一系列话以后,他竟然沉默了,一动不动的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让他想不通的问题,刘小依好奇的放下手臂走过去仔细看他,只发现伊泽西像呆子一样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你怎么了?”刘小依走向前去一步,她看他这副忽然沉寂下来的表情,好奇心一下子就上来了,她歪着头去细看他的脸,企图着看出什么端倪来,“你不是要去找小研吗?”
伊泽西沉默着脸,忽然开口,“你说,护士是在哪里找到我的?”
“二楼住院部的走廊过道里啊。”刘小依不知道他要问什么,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只见伊泽西的脸色忽然一沉,他猛然从她身边跑了出去,那本来绑着一身纱布的身体竟然也能跑得这样的快,让刘小依大吃一惊,她站在原地眨眨眼睛,望了一眼伊泽西跑出去的门口,等等,等等,呼唤着也跟着他追了出去。
伊泽西并没有跑远,他只是跑到了二楼的最后一件病房,那么努力的奔跑过来,等跑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却紧张得不知所措了,他扶着门框线站在门口,很小心的往病房里看,但那虚掩着的房门内却是漆黑一片,他想把脑袋再向前一点的时候,走廊那端刘小依的大声呼喊传了过来。
“伊泽西,伊泽西你给我跑慢点!”刘小依气喘吁吁的跟着他一边喊一边跑,还没等她靠近,却已经是声先到了。
被她这么一呼喊伊泽西眉头一皱,不等他有任何想法,只听那病房里忽然嘭地一声,玻璃被砸碎的声音,他却是想也没想的冲了进去,才踏进去的脚就被玻璃碎屑扎得血流成河。伊泽西扶住门框,慢慢的把灯打开,只看到病床上坐着一个蓬头散发的人,她震惊地望着他,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双手死死的拽进被子,满面惊恐的望着他,瑟瑟发抖。
伊泽西看着她很心疼,想要走过去安慰,另一只脚又踩了一脚的玻璃,因为他是狂奔过来的,所以脚上并没有穿鞋,他皱眉看了一眼地上,地面上全是玻璃碎屑,那碎屑粉碎如尘,铺满地面,如果他想要靠近她,就必须从这些碎屑上踏过,一瞟了一眼地面,连眉毛都没有再皱一下,就直径踏了过去。碎屑扎进肉里,血从皮肤上沁出,痛得他全身麻痹。
地面混杂着血和玻璃的碎屑,伊泽西终于走近了那个人的身边,他温柔的看着她,想要伸出手去轻抚她的头,给她安慰,但才一靠近却被她猛然用力一推,他的身体早已经像个残破了线的木偶,本就摇摇欲坠的人,被这么猛地用力一推,完全没有力气站住,彭东一声倒进了地面的玻璃碎屑上。
刘小依追过来,站在门口就看到小研这么一推伊泽西,她被吓得呆住了,房间里一片狼藉,地面上到处都是玻璃的碎屑,伊泽西这一倒下去,他身体里的血像被人倾瓶倒出,哗啦啦蔓延开了,刘小依被吓得冲了进来,她瞪住苏小研,愤怒得全身颤抖,“你在做什么!”
那病床上本来瑟瑟发抖的人,看到冲进来的刘小依愣住了,她对刘小依眨了眨眼睛,忽然间有种在做坏事时被人抓了个正着的感觉,她怔怔地望着刘小依,哑口无言的愣住,然后猛然一声大笑,她斜眼看着刘小依,又瞟了一眼血泊中的伊泽西,声音很轻饶地反问道,“呵,我在做什么?”
她笑了笑,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一副很无辜的样子,“你看到我做什么了?”又斜眼看了刘小依一眼,眼神极度陌生,“我什么也还没来得及做。”
刘小依被她气得直打哆嗦,心里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大转变,她所认识的小研单纯善良,活泼明朗,是那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怎么会是眼前这个让她怎么看都怎么觉得陌生的人,她握紧拳头,本来想上前去理论,但脚却被躺在地上的伊泽西一把抓住,驻足在原地,她急忙蹲下来,细看他的情况,这一看却是心惊肉跳,她也再顾不得与苏小研废话,抱起伊泽西就冲了出去。
“医生,医生,哪里有医生?快救人!快来救人!”
下午。
“小研,小研,你说说,你到底怎么了?”刘小依坐在苏小研的病房里,很担心的望着她,她始终觉得早上用那种陌生口语跟她说话的人,绝对不是真的小研,她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或者是发烧发得脑子不正常了,才会这样的。
苏小研坐在床上,双手抱膝,把头埋在膝盖里,任由刘小依怎么软磨硬泡,她就是一声不吭,显然一副很委屈,很无辜的样子。
“我知道你恨他,但那已经是过去式了,不是吗?”刘小依坐到了床上,把苏小研的脸从膝盖里掰出来,很好耐心的劝导着,“人家说,有爱才有恨,可如今你早已经不再爱他了,那你又是哪里来的恨呢?”她望着她,“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去记得那些不快乐的回忆呢?那——那些快乐的呢?你难道就忘记了吗?”
刘小依很温柔的劝导着她,“我真的觉得你已经不再是那么在乎他了”她望着血白的墙壁,“你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你真的还有这么记恨他吗?还能记得那些让你曾经痛彻心扉的往事吗?”
“……”
“呵呵,已经记不得了是吗?”刘小依很理解的望着她,叹了叹气,“时间有时候会改变很多东西,包括人类的情感,就算你对他曾经的恨意,不在那三年平淡的生活中消磨,也会在李佳俊对你无怨无悔的付出中褪色。”
刘小依抓着苏小研的肩膀,“他对你真的太好,已经好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了,我就不信难道你一点也感觉不到?一点也不明白?还是一点也不为之动容?”她不太置信的望着她,“他那样对你好,为你无怨无悔的付出,为什么你就看不到呢?难道仇恨真的可以蒙蔽一个人的双眼,和一个人的心吗?”
苏小研被她说得全身一震,只听刘小依继续说“你和伊泽西在一起四年,四年以来,他可有为你洗衣早饭?可有为你嘘寒问暖?可有为你温柔体贴?可曾有为你想过半分半毫?”
没有!
答案是没有。
苏小研颤抖的沉默着,只觉得身上所有的衣服都被人扒光,赤裸裸的站在刘小依面前,被她一一解析,她的过去,她的爱情,她曾经以为的全世界,都只是一场笑话,让人一笑再笑的笑话。
“没有对吧?既然他没有丝毫用心的把你放在心里,那你为什么还要那么爱他?他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去这样付出?”她瞟了苏小研一眼,眼底有于心不忍,“他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你去为他这么付出。”顿了顿,她们四目对望,刘小依叹了叹气,“你只是——自甘坠落而已。”
“你可以恨他,你可以怨他,你甚至可以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但如果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要赔上你的所有,这——值得吗?”刘小依深深地望着她,那一眼让苏小研忽然觉得她好陌生,一个整天嘻嘻哈哈,除了吃就是睡的人,她竟然是什么都知道,那说话的人又叹了口气“就算你觉得值得,那你可有替李佳俊想过?他这样爱你,可你却因为放不下对另一个人的怨恨,而赔上自己的所有,那他又该怎么办?”
“爱也好,恨也罢,这过去的三年时间,你真的觉得你还不能忘却他吗?你觉得你还如那些年的一样视他如生命的那样爱他吗?”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还是……只是因为不甘心?”
苏小研哑口无言,只觉得刘小依忽然间就变成了洪水猛兽,她有一双可以洞穿一切的眼睛,却在她的身边装傻充愣了七年,这能让她不觉得恐惧又荒唐吗?七年来,她就一直在她的身边,一直看她在闹各种笑话?
是啊,不甘心,她只是不甘心而已,她不甘心,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把她当神一样的捧着,唯独那个什么都配不上她的人,缺视她入无物?她这样的好,她十项全能,她尽善尽美,她是所有人眼中的公主,向来只有她甩人,然后在那些人的左求右请中很潇洒的离开,凭什么他没有那样?
他有什么值得对她如此不屑一顾的资本?是他长得很帅?是他很有才华?还是他有很好的家庭背景?
呵呵,哪一点都不是!
他这么平凡,他这么普通,就算是把他放在人堆里,也绝对不会让人一眼就能很轻易的辨认出来的人,他凭什么对这样完美的她不屑一顾?
凭什么?
到底凭什么?
苏小研气得全身颤抖,越想越不解恨,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你既没有引以为傲的面孔,也没有惊才绝艳的才华,更没有让人趋之若鹜的家世背景,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不屑一顾?你凭什么把我视若无物?如果要用常人的眼光来看,他没有哪一点是可以配得上光鲜亮丽的她,一点也找不出来!
他配不上她,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连他自己都那样的清楚,她不嫌弃他平凡,不奢求他有引以为傲的面孔,不期盼他会有惊才绝艳的才华,更没有想过他会是哪家有人家的子弟,她这么好,她肯爱他,爱如此平凡的他,到头来,他竟然对她这样的不屑一顾。
那么多年以来,从来都只有她对别人不屑一顾的份,哪里轮得到他来对她挑三拣四,评头论足的?这让她能不恨吗?让她能就此甘心吗?
不能!
就算是死,也不能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