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君良这几日睡不好。她总是梦见那只被她砸死的天竺鼠化成精怪来找她索命。
她不迷信,但是第一次杀生,总该心有余悸。
流意说,可以亲手抄写佛经,或者是缝制福袋。可以驱邪、度化生灵。
盛君良点头,拿起了针线开始做女红。
她从前在府里不怎么爱做针线活儿,手艺很是糟糕。
王妃抬眼看着陪着她一同做针线活的音回和流意。
音回手中的那缎子上面绣着一朵海棠花。
盛君良张望着,心里很是羡慕。她又看看流意手中的刺绣,是一只生动的小老虎。
流意抬头,心直口快道:“殿下,您快绣啊.”
盛君良见她们都绣的是平常之物,脑海里蹦出了一条飞龙的印象。
对,她要绣龙。女儿家也该心存高远,绣个龙图腾,做成福袋挂在床头就不怕梦魇了。
张飞穿针,粗中有细;王妃刺绣,稳中有乱。
傍晚,霓裳宫已经点起明亮烛火。殿内一片清明热闹,盛君良正刺绣刺得起劲,忽然殿外宫女上前行礼:“禀王妃,王爷说请您过去一趟。”
盛君良抬头,针尖不小心扎破了玉指。
她稳了稳,道:“王爷有说是什么事吗?”
宫女道:“禀王妃,没有。”
盛君良冷冷道:“知道了。”
宫女道“喏”之后,便下去了。
音回道:“殿下,去吗?要不要先沐浴?”
盛君良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意思。她想起了上次那变态王爷对她的侮辱行径,道:“王爷不是召我侍寝。没必要沐浴梳妆。”
那个变态王爷,今晚又想出了什么招数来恶心她吧?
没关系,她盛君良惹不起,还忍不起吗?
盛君良身穿着灰白色襦裙抱着忍辱负重的决心踏入了王爷的宫殿。
一进殿,殿外侍卫就为她合上大门。
王爷又在远处案前书写。一副玉树临风的模样。
只有盛君良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她缓缓上前,脸上清冷如月色,行过礼躬身道:“见过王爷。”
万俟都没有停下笔杆,盯着案上的宣纸,道:“知道明天什么日子吗?”
盛君良道:“臣妾不知。”
万俟都一边挥动着笔杆,道:“按照皇家规矩,明日是你回娘家省亲的日子。”
省亲?哦对,这是民间女子出嫁还要回娘家看望的一种习俗。
万俟都忽然停笔,抬头,眸子冷冷的:“你可以准备了。”
盛君良有些意外。他叫她来一趟就是专程说这个的?那为何不
派个人来传话?
万俟都皱眉:“没听见本王的话吗?”
盛君良老老实实地躬身,打算退下:“喏。”
万俟都道:“站住。”
盛君良抬眼:“王爷还有何事?”
万俟都从书案后面绕道出来,缓缓走近:“桌上有合欢酒,去喝了。”
盛君良闻言看向面前的檀木桌,上面有一壶精美的酒瓶,还有两只小杯。
她不解:“王爷这是?”
万俟都高大颀长的身形渐渐靠近她。他那张帅气逼人的面庞近在咫尺:“你觉得,我会让你净身离开王府吗?”
他此刻面容在烛光下有了阴影,眸子里晦暗无光,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来。
盛君良脑子里翁翁地炸开——难不成这王爷是要与她洞房?!
王妃本能地后退几步:“王爷,臣妾不懂你的意思。”
万俟都不耐烦道:“还在这儿装傻充愣?你不是什么都知道,成天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吗?”
他拿起桌上酒壶倒了一杯,直直抓过盛君良的广袖,给她灌了下去。
盛君良本能想要反抗,而且她也的确有这个力量。
但是她没有。
她身为这个变态王爷的正妃,有什么理由反抗这件事儿呢?
就凭她的父亲是当今护国公大将军的身份地位吗?
可如果她盛君良是她那个从小受尽万千宠爱的妹妹,盛君姿,她就有这个底气。
事实上,她在盛府里的地位,说出来都怕是被笑话。
她往后余生,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她是王府正妃这一件事儿上。
盛君良被灌下合欢酒,眼里再无反抗。
万俟都冷哼一声,自己倒过一杯合欢,仰头饮了下去。
不知是否是那合欢酒药性太猛还是怎的,那变态王爷仰头饮酒的一瞬,盛君良竟深深刻在了心里。
她意识恍惚,道:“王爷为何要臣妾喝下这合欢酒?”
药性已发,但她盛君良脑子还没乱。
变态王爷不喜自己,这点她是知道的。
他许是清醒着无法对她下手吧。但是,他怎就知道她也是无法忍受呢?
王爷眼里升起一抹深色:“少装傻充愣。你对本王什么心思,难道本王还没有点儿数吗。”
他扛起盛君良在肩上,一步步走向帐内床榻。
王爷力气倒是不小,举重若轻,步伐稳当极了,走路的时候,腰间的玉佩琅琅相撞,很是动听。
盛君良被砸在床铺上,睁开眼,那变态王爷已经欺身上来。
他在盛君良耳边缓缓道:“谁叫你与本王,相看两厌。”
相看两厌?
盛君良眼中一瞬失去了神采。
帐外灯火通明,帐内黯淡暖香。
可是这一夜迟来的洞房,让盛君良感受到了无比的痛苦。
绸缎衣帛被撕裂的声音,原来竟是那样动听美妙。怪不得古有夏桀为博美人一笑而裂帛。
万俟都睁开眼,身下是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容。那清汤寡水的模样,让他眼前竟然一亮。
可惜,他的王妃,竟然是个冷美人。
一夜缠绵悱恻。
转日,日头高照。
盛君良缓缓皱眉。
她睁眼,帐内只剩她一人。
她勉强支撑起身子来,脑海里涌现出昨夜许多的痛,仿佛今日想起还是感同身受。
盛君良低头,身上衣衫净去,如雪的肌肤盖在锦被子里。
她的枕边,已经没有了温度。
不过是那变态王爷罢了,她何必放在心上?对,她与那王爷可是相看两厌。
盛君良缓缓起身,床尾放着一套新的锦服,甚是艳丽华贵。
她穿上衣服,回到了霓裳宫里。
音回和流意守在宫殿门前,流意一见王妃回动,很是兴奋:“殿下,您怎的今日宿在了王爷殿里?”
盛君良满眼疲惫:“这也未尝不可。”
音回笑道:“昨日殿下您还说王爷不会召您侍寝呢。这不,好不容易您侍寝一回。”
流意跟着兴奋:“是啊,可把咱们霓裳宫的宫人高兴坏了呢。”
盛君良无力一笑:“是吗,原来我们霓裳宫这么关心本宫与王爷。”
她坐在镜前,看着音回、流意给自己梳妆打扮,她的脸上前所未有的多了庸脂俗粉。
显得成熟又不美丽,倒是多了几分贵气。
盛君良早早知道自己并不适合浓妆艳抹。她忽然想起来,问流意时辰。
流意想了想,道:“现在大概快到午时了吧。”
盛君良又问:“王爷回府了吗?”
音回道:“禀王妃,王爷还没回府。”
盛君良看着镜中自己的眼神落寞了几分。
是吗?那变态王爷还没回府吗?
可是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下朝了。
谁知道呢,变态王爷想去哪里又不关她的事情。
盛君良心里想着,他大概又是去了什么笙箫馆吧。
她可是应该回娘家省亲了。
盛君良带着音回、流意,坐上了王府的马车,穿越大半个京城,回到了郊外护国公府。
流意拨开车帘,盛君良一身华服金簪下了马车,气派的盛府外,护国公大将军盛勇以及家眷奴仆皆对她躬身行礼。
盛君良一想,也是。她如今已是王朝的王爷正妃,按理也是皇室的人,身份自然更加高贵一等。
她道:“父亲、母亲,还有君姿,快些平身,女儿可受不起这等大礼。”
父亲盛勇还是一身正气的模样。他礼貌道:“喏。”
礼行过后,该是一家人团聚的时刻。
然而盛府近百人的阵仗,竟然此刻鸦雀无声。
唯有母亲上前,亲切道:“良儿啊,你可回府了。你出嫁的时候娘可想你了。”
盛君良赶忙带笑上前牵起母亲的双手:“多谢母亲记挂。良儿在王府这些时日也倍加想念娘亲、父亲,还有妹妹。”
幼妹君姿一身鹅黄的小襦裙,一张小脸上挤满了笑容:“姐姐,君姿也想你了。”
盛君良有些意外,但是还是上前搂住了幼妹小小的身子:“君姿乖。”
娘亲满眼温情道:“良儿这嫁人了就是不一样,愈发懂事成熟了,知道疼妹妹了。”
盛君良没再说话,父亲过来牵过君姿,道:“还请王妃移步正厅用餐。”
盛君良点头,被娘亲牵着迈入了盛府。
在她纤瘦的身影之后,年幼的盛君姿一把甩开爹爹的手。
盛勇道:“姿儿,怎的了这是?”
幼妹君姿吵闹道:“姿儿不管,爹爹说过只要今天乖乖地迎接了王妃娘娘就可以出去玩儿了。姿儿现在就要出去玩。”
盛勇低头看着君姿一张粉嫩可人的小脸蛋儿,道:“姿儿听话,现在不能出去玩。要等王妃回去了,才能出去玩。”
君姿一脸不悦,小小年纪被溺爱得学会了皱眉。她不甘地跺脚,随后一道鹅黄色的小小身影就闪进了长姐的殿里。
正是午时,盛君良一身华服坐在盛府正厅内,桌上仆人一道道上了佳肴盛宴。
父亲盛勇与母亲坐在侧座上,他看向正座上的盛君良,道:“王妃可是觉得这些菜不合胃口?不如我叫人撤了重新上菜。”
盛君良抬头:“父亲,不必这样声势浩大地招待女儿。”
盛勇不再说什么,低头开始拾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