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日。日头正盛。
下了朝,万俟都拿着折扇,悠闲万分地下着阶梯。
身前群臣们穿着官宦服饰、低头细碎着步伐,恍若从虎口脱身。
方才朝堂之上,皇上对大臣不满,又乱发了一通脾气。王爷首当其冲上前一步:“皇兄,依臣弟之拙见,无须因为一件小事儿就大动干戈。”
当时,百官纷纷倒吸口凉气。一来,他们是没想到从来只会游手好闲、败坏皇家名声的王爷竟也会出声;二来,也为他在此刻发声而担忧。
当今圣上的脾气,众所皆知。
皇上眼睛眯了眯:“王爷,你有什么要向寡人道的吗?”
王爷道:“喏。臣弟建议,将这几个擅离职守、顶撞太子的太傅抓起来,关押审讯。以免让他们教坏了太子殿下,误人子弟。”
此言一出,惊吓了百官。
原来王爷终于肯说句话,也是为了顺应皇上的心意、降罪于无辜太傅!
圣上忽然哈哈大笑:“好啊,王爷说得在理。不过,寡人可不想留下什么不尊师重道、暴虐无常的恶名。算了,这次便轻饶了那两个太傅。打上二十大板以示警戒,另外撤掉官职,贬为庶民。”
百官纷纷低头心痛——打太傅?!怎么可以如此重罚太傅?唉,皇上当真是暴虐无常。
王爷缓缓躬身:“皇上圣明。”
百官齐刷刷看向王爷的背影,不知那些目光里凝聚了多少复杂的神情。
回首起方才眼前的一幕,百官还是如鲠在喉,纷纷躲着王爷绕行。
万俟都缓缓下了长阶,都要走出宫门了,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王爷留步”。
万俟都站住,打开折扇,缓缓等着身后人开口。
兵部尚书武大人躬身行礼:“臣,兵部尚书武无疆,拜见王爷。”
万俟都转身,道:“哦?武大人?找本王有事吗。”
武大人手中拾起一个香囊双手奉上:“王爷,您掉的东西。”
万俟都缓缓拾起他手中的香囊,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万俟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字条留下。
他又把香囊扔回武大人手中:“你看错了。这不是本王的香囊。”
武大人惴惴不安地拾起香囊道:“喏。”
万俟都目中无人地转身,走到宫外上了马,就往王府回。他心想,他府里的王妃倒是真有意思。
午时,盛君良躺在床榻上,由音回喂食饭羹。
盛君良吃了几口,便没了兴致。
侍女们都被她遣走,她瞧着窗边的日光,还亮堂得很。
忽然,从窗子里跃进来一只白鼠。
盛君良恰好一下子看到了它,吓得放声尖叫:“啊——”
白鼠一下子窜到了盛君良的床榻下,她惊得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飞奔到远处的桌旁。
白鼠又从床底爬出,速度极快地向屏风方向窜去。
王妃吓得失神,一下子跳上了桌子。
也不知怎的,拖到此时,竟然殿外侍女还无一人进殿内。
盛君良大喊:“来人、来人啊!”
无人应声。
她蹙眉——怎么忽然没了人守着殿内?
王府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从窗前窜进一只老鼠?还是稀有的天竺白鼠。
盛君良心里划过一个念头——有人在捣鬼。
而且敢在王府里与她作对的,只有那变态王爷。
她咬牙。
白鼠终于从屏风里窜了出来,眼看着要往她此刻站着的桌子脚边挪动。
盛君良心头一紧,拾起桌上的茶壶就往白鼠身上砸去。
“嘭”一声,白鼠瘫倒在地板上。
上好的瓷器碎了一地,还沾着白鼠的血迹斑斑。
盛君良看着地上的画面,突然没了知觉,晕了过去。
再醒来,眼前是另一番景象了。
她穿着紫色襦裙,倒在檀木地板上。
盛君良缓缓用力站起身。
这是……霓裳宫?
不,眼前是那变态王爷。
他又站在案前提笔写字。如画的眉眼低垂着,身形挺拔俊朗。
盛君良站稳,上前两步。
可是万俟都忽然停笔,抬眼冷冷道:“跪下。”
盛君良停住脚步。
万俟都看着她一脸错愕的样子,道:“本王叫你跪下没听到吗?”
盛君良不明所以。她缓缓攥紧了拳:“敢问王爷,妾身做错了什么?”
万俟都扔开毛笔,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连本王的老鼠都敢害死。”
盛君良想起了晕倒前的景象。
她道:“这么说,是王爷故意把白鼠放到臣妾寝殿里的?”
万俟都道:“这王府都是本王的,它难道还有什么地方不能去吗?”
盛君良道:“臣妾不知是王爷的宠物。臣妾误杀了它,是臣妾的不是。”
万俟都上下打量她:“你道歉有什么用。”
盛君良看出来他就是想找茬。先是故意放老鼠到她寝殿里,现在又要拿她砸死了他的老鼠来治罪自己。
盛君良道:“道歉没用的话,王爷抓臣妾来是为何?”
变态王爷皱眉。他又道:“王妃的腿,莫不是好了?”
盛君良一愣。他又称了“王妃”一次。
万俟都面色冷冷的,看不出情绪。
盛君良想着一件荒唐的事——他不会在关心自己吧?
万俟都从书案后面绕开,向她靠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装作受伤,还胆敢差人意图拿走本王的令牌。”
盛君良心里一凉。她道:“臣妾什么时候让别人拿走王爷的令牌?”
王爷一脸深恶痛绝地朝她走近:“本王最讨厌敢做不敢当的人了。”
那一双近乎完美的眸子狠狠盯着她,盛君良不知所措。
忽然间,盛君良很想解释。那样一张全天下女子都倾心的面容,谁不希望能够愉悦这张脸的主人呢?
万俟都上前一步,面色又是一变。
他嘴边勾起了微微的弧度,玩味地打开折扇:“你现在跪下,一件件自己把衣服脱下来,本王就饶恕你。”
盛君良一惊。
变态王爷高高在上地看着她,嘴边勾着邪恶的笑容。
这该死的变态王爷,这是又想出了什么变态招数来与她为敌?
万俟都收起扇子,走到她面前,用扇柄抬起她的下巴。
他的眉眼近在咫尺,道:“本王的话,也敢不听?”
盛君良恨道:“你为何一定要为难我?”
万俟都眼神丝毫不动:“新婚之夜,你就已经得罪本王了。现在想赖账,是不是晚了些?”
盛君良道:“你就不怕长公主得知你如此侮辱我、如此痛恨这门亲事吗?”
万俟都把扇子挪开:“本王何时说过本王痛恨这门亲事了?再者,本王就是在这些事儿上有着特殊癖好,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难道作为本王的正妃,你不应该尽心侍奉好本王吗?”
盛君良咬牙切齿:“王爷可以不要脸面,可臣妾要。”
王爷冷冷道:“那就怪不得本王叫来帮手了。既然你不肯脱,本王就让侍卫帮你脱。”
她大惊:“混账!”
万俟都道:“你莫不是还以为这是盛府?想清楚这儿是王府。本王说一,谁敢说二。”
盛君良低着头,把牙都快咬碎。她的拳头都快要捏碎。
万俟都抬着头,翻着白眼看向房梁:“本王耐心不好。这点,你应该知道。”
盛君良握拳许久,还是最终松开了。
她低着眉眼,身姿挺直。
盛君良缓缓把襦裙一件件褪去,露出了如雪的肌肤。
万俟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许久,他的嘴边勾起一抹轻蔑的笑,终于听话了。
她的脸像是烧红了般,低着头不敢出声。
万俟都眯起眼睛,绕着盛君良转了一圈。
她的身体洁白净透,肤若凝脂,可是偏偏,没有任何痕迹。
他抬了抬眉。
万俟都走到盛君良身侧,又用扇柄抬起了遮在她背后的长发,用眼神扫了一下。
还是没有,连颗痣都没有,更别提任何图案或者印记。
他扫兴垂手,冰凉的扇柄不经意间碰到她的脖颈,那一瞬间盛君良更加低头羞耻难当。
居然用扇柄来拨开她的长发!他到底是有多嫌恶她盛君良?
万俟都再没看她一眼,回到了不远处的书案前,重新提笔。
盛君良就那么站在原地,直到他忽然又冷冷道了一句:“把衣服穿好。”
她仿佛是刚从地狱回来。
盛君良蹲下身,拾起衣服,胡乱地穿上。她跑着出了宫殿,一路来到了竹林里。
盛君良呆立在竹子间,仿佛失了魂魄一样,心里有一块地方疼得出奇。
那变态王爷,到底是对她什么心思?为何对她百般折辱却又视如敝屣?
此刻,已到傍晚。
万俟都站在案前写字。提笔的一个瞬间,又想起那个女人来。
他再次落笔时,在宣纸上写下的字却已歪曲。
本来他写草书,不碍事。只是他莫名的心烦,摔了笔。
京城华灯初上。万俟都换上简单的衣饰,又来到了笙箫馆。
老鸨一见又是万公子,连忙笑脸上前:“哎呦,这不是万公子吗?几日不见,也不知您又忙着跟哪位姑娘风流快活去了。”
老鸨刻意给万俟都抛了个眉眼,掐着嗓子。
以她丰富的阅人经历来看,像万公子这种看着上了年纪、出手阔绰人话又少的客人可是真不多了。
在老鸨看来,“万公子”只不过是人家低调的谦辞罢了,人家很可能是“万老爷”、“万大人”呢。
那些年轻姑娘相公只瞧着他皮相好便想钓他,可老鸨是打定了他的身份地位。
万公子突然一个凌厉的眼神扔过去。
老鸨吓得赶紧住嘴,他轻车熟路地上了楼找小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