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年夜饭
“司徒麟,你的江山与我何用,夏子衿只想做个平凡的女子,守在家中相夫教子,你所赐予的一切,我无福消受。”
说完将手心的玉觞搁在桌上,看着窗外白茫茫一片苍凉大地反射着清凌凌的日光,心里第一次觉得无助,子衿想,这一生,自己究竟做了多少错的决定,才走上了这样一条冰冷的路?
大年三十那天,司徒麟上午便遣了别院那名高挑的侍女司琼来接子衿过去。
秋水山庄一排静谧祥和的气息,司徒麟的“微服出巡”并没有冲散多少过年的喜庆。
浅浅带了司琼进来的时候,子衿正靠在软枕上看一副幅尚未完工的绣件,暗黄色的粗纺布料上烟雾缭绕,朦胧中有匍匐在通天石阶上的朝拜者,背影沧桑,山雾中隐约可见的几行禅诗,梵音般的响在耳侧。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早起焚的檀香还隐约可以闻见,子衿莲藕色的襦裙上也沾染了些许,原本修这幅朝拜图焚檀香最合适不过,只可惜自己心里终究是有太多红尘中割舍不断的执念,难以超脱,反倒破坏了整幅画的意境。
子衿想起了六世****喇嘛仓央嘉措,也许佛亦不能做到万事皆空,若真的万事皆空了,哪里还有那份慈悲的情怀普度众生。
司琼进来看见子衿随意地歪着,也不拘谨,躬身行了一个家常的礼节便说明了来意,子衿把绣件和那只玉觞带在身上便出了门。
轿子一路颠簸着到了西街胡同口,下了轿已经隐约可以看见校场竖起的幡旗。
子衿随着司琼一路步行到了那栋隐秘的别院,司琼开了房门后便退了出去,子衿一个人进了暖阁,暖阁的桌上摆了一瓶盛放的洒金梅,司徒麟歪在软踏上捧了一本奏章,见子衿进来,放下奏章便迎了出来。
“衿儿。”
“伤口没好利索怎么就起来了。”
子衿嗔怒着扶了他往床边走去,“大节下的,别又把伤口抻开了。”
“衿儿是在关心我吗?”
司徒麟躺在被窝里笑的一脸惬意,长臂一伸子衿已经被他揽进了怀里,“不许挣,我身上有伤。”
说完在子衿脸上轻轻一啄,“你好狠的心,走了竟然不来看我。”
子衿被他束缚着十分的不自在,想挣脱又怕扯开他身上的伤口,只能强撑着身子别开脸。
“司徒麟,放手,会压到孩子。”
司徒麟受惊一样的撒开了手,子衿把那只玉觞搁在他手上,他脸上盈盈的笑意瞬间僵硬。
“你,不肯接受?”
“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司徒麟,你一直都知道,别再欺骗自己了。”
“你对我的东西,一定要弃如蔽履吗?”
子衿不再说话,只是坐到床沿上继续绣那幅未完工的朝拜图。
司徒麟赌气似的扭着身子朝里,剧烈的动作带着床身一阵晃动,子衿眼角瞥见,那素白的衫子已经被血浸染了大片。
子衿叹了口气,伸手扶正司徒麟的身子,看着他一张赌气的脸,眼睛里全是怒火,说来好笑,这张君临天下的脸,纵使赌气也带了几分俾睨的王者之气。
伸手正要脱下他身上的寝衣,司徒麟却倔强的抓着衣襟不肯松手。
“司徒麟,伤口在流血,占住了就脱不下来了。”
“你帮我止血。”
司徒麟扬起下巴一脸的不可一世,“帮我重做一件寝衣,不然我就不脱。”
子衿哭笑不得,正欲起身离去,想到他毕竟是受自己所累才会被困,受伤也是因为吸了软骨散,心也就软了下了。
“我给你做。”
“要白色的。”
“好。”
“还要袍子。”
“司徒麟你无赖,别得寸进尺。”
“不做就不脱。”
“你你你、你有种……”
看着子衿低垂着脑袋一副认命的样子,司徒麟这才抻着胳膊松开了衣襟,子衿小心翼翼的把衣衫扒到他后腰,银针落下,鲜血停止了外涌,松了口气抬头却看见他肩胛骨上那三道明显的抓痕,手指忍不住就抚了上去。
“那时候明明可以出手射杀那只狼,为什么还要扑上去。”
“傻子,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司徒麟伸手拽过枕边的绣件,趴在床上细细的翻看着,“要快些做,做不好我便不穿衣服。”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好奇怪的诗。”
子衿没有回答他,给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做完这些时候又嘱咐司琼去寻了布料来。布料自然是上好的南方织锦,质地柔软,暗绣花纹。
到晚上的时候,子衿好劝歹劝总算是让司徒麟穿上了衣服,挪到暖阁的大火炕上,摆了一张南榆木的矮桌,层层重叠如山峦的宝塔纹上灯影闪烁。
室内点了数十根小臂粗的巨蜡,照得满屋子亮如白昼。
和司琼以及另一个丫头素瑶摆了饭菜上桌后便在炕沿一同坐了,两个丫头起初不肯,见司徒麟一副笑盈盈的样子,也就不再推辞,执了酒壶坐于下首斟酒。
司琼谨慎淡薄,浑身散发着一股冷冷的气息,不过身量纤细,举手投足间自有几分风流韵致,素瑶活泼好动,一双琉璃似的眸子看得人心头酥软。
子衿心想着,自己一个女子尚且如此,若是寻常男子见了,只怕早已把持不住,再看司徒麟,竟是一副淡然的样子稳坐在炕上,偶尔用筷子夹了菜放到子衿面前,再无过分的举动。
酒过三巡,两个丫头也不复拘谨,子衿便捻了花签来抽。
屋子里燃着几个大火盆,热气升腾着暖烘烘的,子衿脱了身上的狐裘小袄,司徒麟眉头一皱,“满头的汗,别忙着脱衣服。”
说完又把夹袄披在子衿肩上,拿帕子仔细的逝去她额上的汗珠。
子衿白他一眼,低头继续裁着手里的彩笺,“哪里就那么娇贵,这屋子里热的人难受。”
裁完后又执笔从《花签录》上抄了隐语、词牌、诗令在上面。
说笑间花签做好了,子衿将满手的纸牌子插进木筒,轻轻晃了晃。
门口有影卫的声音传进来,说是卢劲平带了浅浅姑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