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等待时机
不过多大会儿,门应声而开,进来一个满头是雪的人,身后露出一角青灰色的大氅,浅浅裹在棉帽里的脑袋只露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卢劲平扫了身上的雪珠子,浅浅也摘了身上大的过分的氅衣,这才发现那竟是一件男式的青虎毛氅。
司徒麟招呼他们两个一同在炕上坐,卢劲平却搓着手道,“末将只是护送浅浅姑娘,还是回军营的好,四王爷在军营犒赏三军,备了不少吃食呢。”
说完便披了大氅往门外走去,浅浅一张通红的脸上满是失望,子衿心里一软,不等脑子做出反应,话已经出口了,“大过年的,守着一群部下过的哪门子年。”
卢劲平先是一愣,迈出的脚就那么被一句话生生拽在半空里上不去下不来,脸部肌肉抽搐着不知道是该回头坐下还是继续往前走,大门就在前面,卢劲平突然觉得那门十分的令人讨厌,扭身跪下,“末将领命。”
说完便起身低垂着脑袋挪到炕前,子衿瞅着他那副样子,原本气恼的心情反倒宽慰了许多。
罢了,人往高处走嘛,他在司徒麟那儿好歹是个将军,干好了那是要封妻荫子,光耀门楣的,在自己这儿,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掌柜,打工仔和领兵元帅,傻子都会选。
“司琼,命人把四王爷和朱勇也叫来吧,人多热闹些。”
“是。”
司徒麟开口,司琼领命出去传了话儿复又坐回来,卢劲平是不敢坐在子衿身边的,只在下首挨着素瑶坐了,反倒是浅浅,脱了棉靴挪到里侧,插在两人中间,子衿暗笑这丫头在她面前放肆惯了,连这些该守的规矩也不守了,心想着大年下的,本就图个轻松快活,也就由着她去了。
司徒麟手里托着那只玉觞,只抿了一口便送到子衿嘴边上,固执的看着她一动不动,子衿无奈的看着他,仰头喝了觞里的酒。司徒麟又夹菜,直到看着子衿欲哭无泪才肯罢休,嘴里嘀嘀咕咕的说,“衿儿,别饿着我儿子。”
不过两刻的功夫,肃王和朱勇便从营地赶了过来,众人围坐在桌子旁拈花行酒令,起先朱勇还有几分拘谨,但见众人都不似常日里的形态,慢慢地便也不再绷着,众人行令,他便坐在炕沿上击鼓,蒙蟒皮的小手鼓被他敲得像是要上阵迎敌。
鼓声乍听,殷红的朱砂梅落在了浅浅手里,浅浅饮了杯中的酒,捻起的花牌被坐在肃王下首的素瑶劈手夺过,开口念道,“破阵子。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隐语,懒醒娇憨,昨宵梦好,得此签者遇良缘,莫叹春宵苦短。下首陪饮一杯。”
子衿想到刚刚浅浅与卢劲平的样子,不禁伏在桌子上取笑道,“可不是要遇良缘,浅浅,春梦娇憨,莫嫌日短啊。”
被子衿这么一说,卢劲平举着的杯子倒不知是该喝还是该放下,浅浅羞得满目通红,只举了杯子匆匆喝了,再不似往日伶俐模样,卢劲平见此情形,忙也喝了下去,半是羞半是恼的说,“小姐还是那副爱整人的样子。”
说完便自顾吃菜。
鼓声再响,花枝迅速的在众人之间传递,最终停在司徒麟手里。
司徒麟饮了一杯酒,捻起花签递给子衿,子衿看了半晌方回神道,“江城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隐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司徒麟下首的肃王扬声道,“喇都已攻破,可不正是西北望,射天狼,皇兄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司徒麟轻咳了一声淡淡应了,只斜眼瞟着子衿的反应,子衿回以一笑,示意他自己没事,心里却惊起了滔天骇浪,别人许是不知出自何处,只知是自古传下来的花签录,她心里却无比清晰,这首词是李煜亡国后被软禁时思念故国所做,也正是因为这首词才会被赵光义以牵机毒药赐死。
子衿的心口微微抽搐着,不会的,他怎么会亡国呢?
喝了一口酒掩下思绪,回神时花签已经落在自己手里。
低头正欲看,已经被司徒麟夺了过去,看了一眼便急忙扔回竹筒,“不玩了不玩了,也该去放烟花了。”
子衿眼疾手快抢了回来,抬眼却看见司徒麟一张苍白的脸。
茫然得看了花签,才明白他为何如此,细想之下还是念了出来,“做着玩乐的东西,何苦当真,这只签是钗头凤。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隐语,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得此签者多薄命,自饮一杯,座有福寿者陪饮一杯。”
不待子衿开口司徒麟已径自饮了一杯酒,“朕乃天子,九五至尊,今愿赐福寿于你,若天敢违命,朕必诛神伐道,向天讨命。”
子衿心思复杂的喝了杯中酒,纵使自己不信,却也为他这份执着感动。
司徒麟待她,终究是用情极深的,自始至终不曾有过凉薄之意。
子衿兀自伤感,心里暗暗叹息,只愿造化弄人,她无意于他,但终究还是承了他的情,念及此,心中悲凉难耐,只怕他心里亦是苦楚的。
肃王冲朱勇打了个眼色,鼓声再响,花枝传递,最终停在肃王手中,肃王自己看了随口念道,“摊破浣溪沙。看山却似走来迎,仔细看山山不动,是船行。隐语,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得此签者贵不可言,在座共饮一杯。”
众人饮了酒,子衿见司徒麟依旧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便知他对刚刚的事依旧不能释怀,便也没了兴致,懒懒的靠着,只余了素瑶、司琼和浅浅拽着卢劲平一起摸骨牌。
过了亥时,一众人出了屋子去看烟花,看着炸开的烟花瞬间钻石般的洒满紫黑色的夜幕,子衿突然变得自怜自艾起来,微微的叹了口气,身后随即附和似的响起一声叹息,身子便落尽一个温暖的怀里。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衿儿,若朱颜须改,这天下得来又有何用,纵使雕栏玉砌,也只是过眼浮烟,你若离开,这江山,朕不要也罢。”
子衿微微的晃了晃神,若是当年阡陌有这般心思,纵是自己再过强迫,他也必定不会离开。
也许,自己在他心里,终究是重不过这万里江山的。
早起的时候满屋子人都散了,大年夜大家伙儿玩得尽兴,只是军务繁忙,朱勇、卢劲平跟随肃王回了。
司徒麟伤口未愈,子衿也就留在了别院。
梅花已经开到了盛世的光景,像三月末的酴醾花架,洋洋洒洒的铺满了整个园子四四方方的天,坐在凉亭里远望过去,像一团团一簇簇燃起的烈火,就连地上,也是厚厚一层花瓣堆积的毯子。子衿其实更喜欢中庭的粉色梅花,素净清淡,不像这胭脂梅,太过张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