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玮同志上大学去了，寒假还在学校没回来，二妞的外婆住院了，爸妈现在都在外婆家，家里只有爷爷奶奶和二妞。二狗背着二妞到家的时候吓到了二妞的奶奶，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知道是扭伤脚之后，才放下心。爷爷去拿活络油，递给二狗。按照二妞家的老大爷的话来说就是他手糙，且力气大，怕一下子控制不住力道，容易擦破皮。听到二妞家老大爷的话，二狗一阵心酸，特想跑到隔壁把自家老大爷拉过来，听听，听听，这才是慈祥有爱的长辈该具备的样子。
后来的后来，这次是真的后来了。二狗再次给二妞擦药酒时，随口提起这件事，坐在旁边的老大爷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谁叫你是个带把的呢.
二狗战败。
二妞的脚好的差不多了，春节也快到了，在外务工的乡亲父老一回到村，看到村口挂着的横幅，会心一笑。
热烈欢迎在外工作的父老乡亲回乡过年。
纵然年味一年比一年淡，但过年，总是让人感到开心。二妞的外婆出院了，爸妈也回来了，程大玮同志也从大学回来了。还给二狗带了礼物，这可让二狗同志受宠若惊好几天，也让大头他们酸了好几天。
除夕夜，家家户户杀鸡拜神。十二点一过，大家都拎着篮子，里面放着鸡啊猪肉啊饭啊酒啊的，去庙里拜神，拜完回来，放鞭炮，一直到两点多，村里的鞭炮声才逐渐消散。二狗跟着程怀同志去拜神回来，放完了鞭炮之后，忙活了一天的二狗躺在床上。揉了揉脖子，哎澡还没洗。去年的澡留到了今年才洗，也是够了。
二狗洗完澡出来，已经两点多了。擦着头发走到窗户那里，外面的空气还弥漫着鞭炮的味道。看了一下二妞家的阳台，还开着灯。二妞的房间拉上了窗帘，应该是睡了。
明天还要早起，二狗擦干头发之后，打了个哈欠，睡觉。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贺大家新年好，我们唱歌，我们跳舞，祝贺大家，新年好。”大年初一，新的一年新气象，每家每户都换上的红彤彤的对联，小孩子都穿上新衣服，到处跑来跑去。
一大早，老大爷就打开电视，让杨宇同志给他放新年歌曲，二狗在房间里跟着哼，从“恭喜你，恭喜你，大家新年添新禧，赚钱多多笑嘻嘻。”到“财神到，财神到，好心得好报，财神话，财神话，搵钱要正路。”走到窗户那，看到二妞正在阳台上。
“新年快乐！”二狗喊了声。
“新年快乐。”二妞回了声，“恭喜发财！”
二狗笑笑，转身往回走，不到一分钟拿来一个红包，“二妞，接住。”
二妞刚抬头，就看到二狗飞过来一个红包，还印着学习进步，一看就知道是二狗的奶奶给的。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十块钱，还有一个三角符。估计是二狗昨晚拜神的时候要的。
“祝你一年都顺顺利利。”
“你也一样。”二妞手里拿着三角符，听到程大玮喊自己之后，跟二狗说了声拜拜，下楼去了。
大年初一葫芦娃齐聚在二狗家，过年当然要有过年的样子啦。什么样子？吃喝玩闹！
年初二，回娘家的日子，二妞他们都去外婆家了。杨宇同志自从二狗他外婆去世之后，就不回去了。二狗从小也没怎么跟杨宇去过外婆家，对那边的亲戚基本没什么印象，说起来，也就是以前偶尔会来他家的外婆能给二狗留点记忆了。外婆都不在了，回去还有什么意思呢。这是程怀同志的话。
年初二，二狗的小姑他们过来，还带着个五岁小表弟。于是乎，二狗同志当了一天的保姆之后累到在床上。这崽子，也太能折腾了吧。诶，你翻哪里呢？
二狗的小表弟想拉开二狗那个上锁的柜子，却发现拉不开，急的一直在那拉着把手往外扯。二狗听到声音抬起头一看，无奈的叹了声，爬起来，走到柜子那，抱起小表弟往楼下走，顺手还拿起番薯送给自己的模型转移小表弟的注意力。
好不容易才哄乖了小鬼，那个一来就跑去找熟人的小姑终于回来了。看到小表弟这么乖，一高兴，准备再来一次甩手掌柜。二狗抓住时机，说了句同学找就溜了。年初二留在家的同学不多，有些也和二狗家一样来了亲戚，二狗也不好意思打扰，就自己去海边逛了。
“二狗？”
谁在叫我，二狗坐在礁石上，回头找声音的来源。
“我啊，程小云。”程小云从灯塔那边绕过来，“我刚刚看了一下，有点像你，怎么，大过年的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二狗悄悄的挪动了一下坐姿，这个自己曾经从二妞那里听说初中一毕业就被迫到外面工作的程小云同学一坐下来就压到了他的衣角。
“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注意到。家里来了个孙悟空，正大闹天宫呢，我来这里躲一下。”二狗对程小云同志笑了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上了高中还是这么幽默，而且还是这么帅气。这么帅，应该有女朋友了吧？”程小云同志盯着二狗看。
虽然程小云说的云淡风轻，二狗还是从“高中”两个字听出了些许落寞，也是，如果不是家里逼她，程小云应该和他们一样在县一中上高中。“没有，你呢，年初二在这里？”
“我爸，”程小云指了指前面的鱼排，“在那买鱼，我是来当移动提款机的。”
二狗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们几个还处于爸妈给生活费的阶段，而程小云却工作了两年，之前听奶奶说起过，程小云的爸妈都把她当作家里的经济支柱了，程广海也出的不勤了，程小云她妈还是和以前一样，到处找人打麻将。不过鉴于他和小云同志的革命感情处于初级中的初级，无法担任情感顾问这一角色，这些事二狗也不好意思问，最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转移了话题。
“凯叔家的鱼很好吃，价格也公道，我爸昨天就是在他家买的鱼，今天早上还买了好几条，等着今晚给我小姑拿回去。”二狗往海里扔了个牡蛎壳。
“二妞她们都去外婆家了吧，大家都还好吧？高中上学应该挺累的哈。”二妞没接二狗的话题，反而开了一个新的。
二狗想了想，还是顺着程小云的话题走吧，免得显得自己太刻意去改变话题，“嗯，今天年初二，二妞美丽她们都去她们外婆家了。高中，也还好，大家都在同一个学校，学习也还行。”
“那就好，好好学习，以后才能找到一个好工作，加油。”程小云的老爸买好了鱼，正在叫程小云。后者笑着跟二狗道别，小心的跳下礁石，往鱼排那边走去。
二狗看着程小云的背影，悄然哀叹一声，站起来走了。
晚上，小姑走后，二狗收拾好被小表弟弄乱的房间。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去找杨宇同志。
杨宇同志此时正坐在阳台上休息。楼下，二狗他爸几个正在打麻将，连爷爷奶奶都跑到隔壁二妞家玩牌去了。
二狗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杨宇同志旁边，虽然老妈有时候不着调，但不着调的地方大多数只是在她不懂的领域。
杨宇同志听完了程小云的事情之后，静默了几秒之后，跟二狗讲了另外一个故事。
大概在三十几年前，有一个地方，重男轻女观念特别严重，特别是在读书写字方面，几乎把女子无才便是德视为信仰，在这种观念下，很多家庭的女孩一生最多只能上个小学一年级，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即可。但偶尔也有几个家庭会冲破这些观念，认为男女平等。这个女孩就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面，但是，认为男女平等的只有她母亲，除了母亲，谁也不同意她继续上学，为此母亲和父亲一直吵架，还要忍受爷爷奶奶的白眼。小小年纪的她知道母亲的不容易，努力读书，一路靠母亲的坚持不懈，最后考上了县重点高中。
可是那时候，读高中要花的钱更多，单是靠母亲平常赚的钱根本不够她学费。怎么办呢。母亲为了能让她上高中，找了很多朋友帮忙，最后才凑足了她一学期的学费。这时候村里的一些人开始说风凉话，一时间各种流言蜚语，各种嘲笑和诋毁。女孩到外面上学了，自然没听到这些话，但是她能想象得到。后来女孩的情况被她的一个初中同班同学知道了，这个同学一直帮她，直到女孩上完大学。大学毕业的女孩回到家，那些人开始找女孩求回报，说之前母亲问她们借过钱，说她上了大学过上好日子不能忘了他们。但女孩知道，上门问她的都是之前嘲笑过母亲的人，更别说借过钱了。后来，女孩到县里的政府单位工作，那些人三天两头的找上门，要女孩帮他们忙，反反复复一句话，当初女孩能上大学多亏了他们帮忙。女孩母亲跟他们吵，反驳，最终气坏了身体住了院，那些人才消停。然而，就算是女孩上了大学，家里人还是不认同，都把她当成异类。
最后，女孩放弃了在政府的工作。等母亲养好病之后，离开了家。后来和之前一直帮助她的同学结了婚，女孩开始写书赚钱。为了不想让母亲受到伤害，女孩也开始减少回家的次数，大部分时间都是通过书信。后来，母亲去世后，女孩也就再也没有回到过那个所谓的家。
楼下哗啦哗啦洗牌的声音夹杂着中年男人浑厚的嗓子。一眼看过去，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连二狗都能听到程大玮在房间里吼着歌。这里，这个一米来宽的阳台上，坐着他和杨宇同志，和这个热闹的世界格格不入。在二狗记忆中，只见过外婆一次，还是他七岁的时候。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杨宇同志再也不带他去外婆家了。年初二都是程怀同志陪杨宇同志去的。二狗曾经听闲话，听到别人说，程怀同志去老婆娘家，从来不进门。为什么，岳父不让进。
“妈。”二狗抹了把脸，把自己揉搓揉搓，清醒一点，脑子清明一些，才能好好组织一下语言。
“我知道我和你说的这个故事和程小云的情况不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或许是想让你明白，人各有命吧。其实你心里对程小云的事情早已经有了判断，找我说也只是为了验证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在这件事上，我们帮不了小云，能帮她的只有她自己。”老妈摆了摆手，“不说了，累了。下去让你爸教教我打麻将才行。”
二狗也跟着老妈站起来。往前一步，抱住了老妈，“辛苦了。”
老妈习惯性的想摸一下二狗的头，才发现，二狗偷偷的长高了，最后还是拍了拍二狗的背，“妈不辛苦，你爸比较辛苦，当年赚的钱都给了我，你爷爷当年都怀疑他拿钱去吸毒了。”
二狗忍不住笑，吸了吸鼻子，收紧了双臂，最后还是杨宇同志有点喘不过气，才放开了。老妈下楼去了，二狗坐在阳台上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很多没明白的事情，现在都解释的清了。罢了，这么多年，老妈也释怀了，程小云的事，个人自有命数，他二狗不过是程家村一个普通高中少年，就算他为程小云感到不平，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二妞端着一碗饭坐在阳台的小马扎上吃着，看到二狗房间的灯亮了。
“二狗！”
刚打开灯的二狗听到二妞的声音，走到窗户上一看。这二妞正穿着睡衣扎着头发端着饭正在吃。二狗乐了。“你得感谢我现在没有手机，不然就你这形象拍下来，得让你班的男生心碎一地。”
二狗看来看距离，叫二妞让开点。跳了过去。二妞赶紧端着碗缩在角落里，避免被二狗砸到。二狗站起来，拍了拍手，走到二妞面前，看了看碗里的菜，最后挑了块西蓝花吃了。三分钟后。
二妞和二狗各端着一碗饭，坐在二妞的阳台上吃着。吃饭的时候二狗顺便跟二妞说了他遇到程小云的事。二妞没说话，喝了口汤之后，润了润嗓子。
“小云她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不管是哪条路，最后小云都能走上她想走的那条路。虽然她没有和我们一起上高中，但她在工作的地方，也会学到我们学不到的东西。”
二狗听完之后，对着二妞竖了竖拇指，为了表达自己的佩服，把碗里的腐竹全扔到二妞的碗里。
由于二狗同志的房间窗户比二妞家的阳台略高一点，二狗在阳台上跳不回去，只能从楼梯下去回家。一路享受着四个老人惊讶与疑惑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