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帝最喜欢这个小女儿,不仅因为她聪明伶俐,惹人怜爱,更是因为她虽小小年纪,但英勇善战,胆识过人,堪称天界第一女战神,是释帝最得力的臂膀,因此,对她的要求无不应允。
释帝说:“阿修罗族福厚德少,嗔恨心重,执着心强,好勇斗狠。阿修罗族虽多有美女,但是没有甘露,而甘露在我天界,实属寻常之物,所以他们常常前来问本座索取甘露。本座怜悯其族人,也时常应允他们所求,赐予甘露。
“然而,第三代阿修罗王非天,贪得无厌,为了获取更多天界甘露,自恃神通,纵使族人明明偷暗抢,甚至暗中派众多阿修罗女以美色诱惑本座,被本座识破。为两族和平计,本座一直隐忍不发,怎奈阿修罗王丝毫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本座便派遣乐神前去质问于他,为何不思回报赐送甘露之恩,还屡加骚扰。
“谁知非天不但不听劝说,反倒勃然大怒,说本座恃强凌弱,竟然亲率十万阿修罗众来攻天界。本座不忍天众受戮,也不愿看到阿修罗众遭殃,一直退避忍让,这反倒助长了非天的嚣张气焰,竟然直接包围了须弥山,想一举攻破仞利天宫。
“本座忍无可忍,便动用佛陀留下的护界神咒——波若波罗蜜咒,惩戒于他,终于削去了非天的所有手足,逼得他遁入藕孔避难。然而,这一战终究让阿修罗众对本座、对天界心生怨恨,从此,阿修罗族和天界争执不断,方有今日不睦之说。追根溯源,实在还是本座的错。”
英凰说:“爹爹无需自责,这一切都是阿修罗王非天狂妄无知的错,他如此好勇斗狠,爹爹只不过是代天教训他而已。”
“话虽如此,但天界与阿修罗族的宿怨却越积越深。阿修罗族天性好战,本座担心终有一天,他们会回来复仇。但是,阿修罗新王已经觉醒了三十三劫,却一直没有如何动静,我所忧虑的,正在于此。”
净居天主听着释帝的讲述,和弥勒菩萨所言完全两样。他不动声色,问道:“帝君莫不是担心阿修罗新王会借助这次天劫,趁着天界衰微之时,率众攻打天界?”
释帝摇头说道:“他如果此时率众前来复仇,那倒还罢了,本座自有办法制服于他。本座所忧虑的,是他不来。”
净居天主大惑不解,英凰也是,他俩几乎同时问:“这是为何?”
释帝说:“数千劫以来,本座与阿修罗族之间发生的大小战争,不下十次,阿修罗族也历经了五代阿修罗王。然而,每次正面作战,天界从来没有输过,何故?皆是因为天界乃六道之首,福德双全,有神咒护卫,任他阿修罗王有通天本事,攻打天界只会折戟而归。这新觉醒的阿修罗王,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迟迟没有任何动作。而这,才是他最可怕之处。”
英凰喃喃自语:“阿修罗新王迟迟不见行动,那定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了。”
“本座所忧虑的,正是这个。”
听到这里,净居天主对本次天劫的根由已经了然于心。虽然他对释帝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但是身为天人,天界的祸福他又不能不放在心上。如果正如释帝所言,阿修罗新王正在酝酿更大的阴谋,那必定是在等待最佳时机,对天界一击必杀,那么本次天劫之中,天界的吉凶就真的难测了。
只是,天界有神咒护卫,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彻底摧毁天界的吗?
净居天主问:“帝君,据您所知,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突破神咒的护卫,摧毁天界?”
释帝没有说话,起身朝金殿大门缓缓走去。净居天主和英凰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只能起身也跟了出去。
释帝站在仞利天宫宫门处,注视着须弥山下方,良久,才缓缓说道:“天主适才所问,本座也细细思量过一番。除了这一方法以外,似再无其他方法可以摧毁天界。”
“是何种方法?”
释帝遥指须弥山脚,说:“关键在那里。”
释帝所指之处,正是熙熙攘攘、为利来往的俗世人间。
“三界六道,本是一体,共居须弥山。天界在山顶,阿修罗道在山腰,人间道及畜生道在山脚,而饿鬼道和地狱道则在被大海淹盖的须弥山底下。以人间道为界,各道以须弥山互为映射。阿修罗族如果想要颠覆天界,唯一的办法就是,魔化其他四道,尤其是魔化人间。”
此言一出,英凰还不觉得怎样,倒是把净居天主惊骇得魂飞魄散。如果阿修罗新王真的这样做,那么六道众生,岂不万劫不复?
最初,他以为这场天劫只事关天界,自己欠下的债自己偿罢了;后来听弥勒菩萨所言,隐隐觉得还会跟阿修罗族有关;现在看来,这场天劫已经不只是天界之劫,极有可能是整个三界的大劫难。
净居天主沉默了,他不知如何是好。释帝并没有看他,继续说道:“本座也知天命难违,只是,不知这场天劫的天命是倾向于本座,还是倾向于阿修罗新王。以我无上神通,也依然看不清这场天劫最终的归宿。虽然本座确信天界福德双全,不会那么容易被毁掉,但是此次,本座不敢确定,所以本座不敢赌。”
他回头看着净居天主,目光冷峻地说:“所以,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如果阿修罗新王真的如我所料,准备用这种方法对付本座,那么魔化人间定是他要做的事。我们必须在这场天命中,增加变数,以防不测。”
“敢问帝君,该如何增加变数?”净居天主问。
“既然人间是关键,那么,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尽力阻止人间被魔化。只是,”释帝沉吟道,“本座不知道阿修罗新王到底会怎么做,所以也无从入手。这盘棋,本座终究是落了后手。”
“爹爹,让我下临人间吧,我去那里守着,顺便打探消息,如果发现阿修罗新王有什么动作,可以随时向爹爹汇报。”英凰自告奋勇地说。
释帝抚着英凰的肩膀,摇摇头,说:“守株待兔不是办法,毕竟我们在明,人家在暗。天人在世间行走,太过碍眼,根本瞒不住阿修罗新王,反而会打草惊蛇。况且,天界也需要护卫,为父身边也少不得你。”
“那我们该怎么办?”英凰问。
释帝看看净居天主,说:“为今之计,要想阻止人间被魔化,又不至于被阿修罗新王发现端倪,少不得要依仗天主你了。”
“贫僧?”净居天主一愣,他不知道释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帝君请讲,贫僧愿闻其详。”
释帝说:“目下,人间的存亡对天界的安危至关重要,而天界众神,素有守护人间安宁之责。此次天劫,天主已是应劫之身,终要回归红尘,本座想借这次机缘,让天主尽早入世,担起守护人间太平的重任。不知天主意下如何?”
净居天主默思片刻,已然明白释帝的用意。任何天人如果凭空临凡人间,定然瞒不住阿修罗新王,但净居天主是应劫之身,终有一日会在天界“死”去,再入轮回,转世投胎。而再入人间之时,净居天主已经是个凡夫俗胎,跟普通人并无二致。这样,便是阿修罗新王再聪明谨慎,也定然不会发觉人间有什么异样。
如此一来,天界就相当于在人间安插了一枚棋子,而这枚棋子,在关键时刻也许可以撬动整个人间。
这,就是释帝所说的变数。
净居天主也终于明白了弥勒菩萨的话,天劫,他果然也在其中。
他合掌作揖,说:“帝君既有如此安排,贫僧敢不奉命?为天界人间的安危着想,贫僧甘愿以身殉道,回归红尘。”
英凰终于听明白了,原来爹爹的意思,是想让净居天主早日回归红尘,潜伏人间,以备将来之用。虽然应劫之人终是要死去,净居天主终是要转生人间,但这个时候让他提前入世,无异于是让他自杀殉道。虽然是无可奈何之法,但英凰实在心有不忍,不觉眼眶红了,竟然有想流泪的冲动。
释帝握住净居天主的手,意味深长地说;“此时让你入世,于你于本座都是一个艰难的抉择。然而,遍观三十三天,除天主外,本座实在找不出还有谁比天主更合适担此大任。所以,请天主勿怪本座无情,实在是天命不可违,而本座又不敢赌。”
净居天主神色泰然,说:“帝君不必介怀,协助天界安然渡过天劫,也是贫僧的本分。只是,敢问帝君,贫僧转世为人之后,前世的记忆自然会被全部抹去,不知我该如何作为?”
释帝说:“天主转世为人之后,虽然前世记忆及全部神通会被抹去,但本座会赐你天人感应之术,在必要的时候,本座会以此术指引于你。除此以外,你无需任何作为。”
净居天主说;“贫僧明白了。请帝君放心,贫僧这就回去准备。”
释帝对净居天主躬身一揖,说:“天主,天界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净居天主微微点头,转身准备离开,英凰拉着他的衣袖,神色黯然,欲言又止:“天主,你……保重……”
净居天主微微一笑,说:“英凰小郡主,你也保重。天上人间,后会有期。”
说完,负手御风,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