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爱天是色界第四禅天中的第二层,此层天最胜禅定,福爱无双。
里面有一个天女唤作妙馨。她慧根很深,悟性颇佳,于禅定之中已尽洗心尘,达到了心如止水的无欲之境。对于自己不断精进的修为她很高兴,以为自己必定能在最短的时日跳出色界,修成正果。
但她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天劫突然降临。
一日,她闲来无事,到离海边游玩。离海在欲山南面,面对福爱天主城。主城叫万福城,周围仙树环绕,天花莹莹。
此时正值朝阳初升,霞光万道,离海在轻轻的涌动,阳光射在上面反射出迷离的色彩,投映在那些仙树上,像流动的玉液琼浆。妙馨站在海边看着这一切,感受着天界无上的福因,心思澄净。
她沿着海岸缓缓走着,忽然,她听到几声让人心神摇曳的鸟鸣从欲山背面传过来。妙馨朝那边看去,只见几只硕大的有着鲜红翅膀的飞鸟,由南向北朝这边飞过来。它们高声长鸣,不住地扇动翅膀,越过离海,在万福城周围来回的盘旋。硕大的翅膀像红色的云彩一样,漫天漂移。阳光照在它们身上,像折断的金丝,一根一根撒落在琼树枝上。
“噫——噫——噫——”
群鸟鸣叫着,像是在太息一般。它们总是两只鸟并翼飞翔,彼此翅膀纠缠在一起,哀伤的叫声像是行将别离的恋人。
两只大鸟翅膀摩擦的时候,红色的羽毛便会一片片掉落下来,一摇一摆,像秋天的枫叶。
妙馨心中一动,怔怔地望着那些红色。这时她才发现,多时没有见到过妙音鸟的身影了。
为什么不见妙音鸟?这些鸟又是什么鸟?它们的叫声为什么会让我心神摇曳?这是怎么了?妙馨从来没见过这些鸟,她望着这些跟妙音鸟全然不同的生灵,心里想也许天界要发生什么事吧。
红色的羽毛,漫天飞舞。万福城陷入一片红色之中。
天人们瞧着眼前的这番景象,眼神中充满恐惧。但他们并没有惊慌,马上就地盘膝静坐,闭上眼睛。红色会激发欲念,这些他们知道,所以他们不敢再看。
他们等待着这一刻的过去。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天劫不会因为他们闭了眼睛就会自然消解。
妙馨终究年轻,她还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她呆呆地看着,看着那些红色的羽毛飘落在地面上,一会儿,那里就绽放出千万朵娇艳欲滴的红花。
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红色,温暖,热烈,疯狂,迷乱。
万福城被这些红花包围了。
红花倒影在离海里,像一海血水。
妙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红色在波涛汹涌。她的心再难自持,被那些红花燃烧得沸腾起来。
群鸟还在上空盘旋,哀鸣,不顾一切地痴缠。
啪嗒,啪嗒。
妙馨眼睛里竟然滑落泪水,晶莹的泪水带着尘世的温度,掉在脚边的红花上,不一会儿就像轻烟一样,消失不见了。
她流着泪弯下腰,轻轻触摸那红色的花瓣,花瓣没有温度,凉凉的,入手柔软。
这花并没有温度,何以我的眼睛却会为它燃烧?这红花为何能惹出我的泪水?我这是怎么了?妙馨无不忧心地自问。
但是,没有人能回答她。
“这是什么花?”她仰首问天。
也没有任何声音回答她。
泪水从脸颊流到她的嘴角,咸咸的。
妙馨不相信这是真的,她竟然为那些红花流泪了。她认为自己已经有了很深的定力,早已尽洗了心尘,基本达到了无物无我的境界,在她心里不可能还有如此深的情感欲念。但事实上,她就是流泪了。
她摘一朵红花在手里,看见阳光在这些花瓣中黯然失色。
走进兜率天时,一切又似乎恢复了正常的平静,天空依旧干净透明,阳光普照,玉树琼花流光异彩,到处呈现空明宁静之色,让人心清神明,了无尘念。妙音鸟娇小玲珑,羽毛纯洁胜雪,在兜率天宫上空自由飞翔,不时发出一两声美妙愉悦的啼叫。
妙馨也不再流泪了,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空灵,只是她手中的红花在这里显得特别刺眼。
花瓣开始枯萎,一瓣一瓣从她手里往下掉,了无刚才的飘逸之姿,像血一样一滴一滴地摔落在地面上。
妙馨知道弥勒菩萨是无所不能的,菩萨定能解开她心中的疑惑。
她盈盈跪倒在弥勒菩萨面前,一时竟不知如何发问,只是呆呆看着手里的红花。
弥勒菩萨端坐在莲花台上,手结施无畏印,慈悲地看着跪在下面的妙馨。
“阿弥陀佛!下跪却是何人?”
妙馨俯身下拜,恭声答道:“福爱天修行者妙馨,拜见菩萨。”
弥勒菩萨点头微笑,他要等的人终于来了。“不必多礼,你且起来说话。”
“谢菩萨。”妙馨起身,合掌再作一揖。
弥勒菩萨看着眼前这个仙姿卓约、纯净如玉的天女,心生怜悯。一场天劫,本是天命所致、宿怨所结,不关他们的事,他们本可以安然自在地在各自道场努力修行,勇猛精进,直至修成正果。奈何因前世的一时不忍,反阴差阳错把他们也卷入到了这场天劫之中。这段劫数不由他们开始,却得由他们来结束,真是可叹可悲,造化弄人,可见一斑。
弥勒菩萨对本次天劫的因果已然洞悉,但是有怎样的发展轨迹,该如何结束它,这是难以给出确定性答案的,他做不到,佛陀也做不到。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把这些冤孽往善道上引导,至于最终会是怎样一个结果,就只能各凭造化,由不得旁人。
既然本次天劫中最关键的两个冤孽已经出现,那么说明天劫之轮已经转动。劫数是逃不掉的,天命如此,那就让他们用自己的行动来完结吧。只是,这场天劫跟以往不同,它需要用整个三界六道来共同完成,其中会有很多变数,虽然无论多少变数都改变不了最后的定数,但变数的多少直接决定了三界六道要承受的苦难是多少。
弥勒菩萨所希望的,只是将三界所受的苦难降到最低。
“妙馨,你来见我,却是为了何事?”弥勒菩萨问。
妙馨抬起头,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弥勒菩萨,眼睛里闪烁着星星一般干净的光芒,说:“菩萨,我心中有太多困惑,我不知如何是好。”
“你且一一问来,我为你解答。”
妙馨举起手中花瓣已经掉了大半的红花,轻声问:“菩萨,这是什么花?”
“龙凤花。”
妙馨大惊,她以前仿佛听人说过,在三十三劫之前天界出现过这种花,这种花是天界的死亡之花,每次它们出现的时候就是天人五衰之时,天界必遭劫难。
只是,听说那时这种花只开在须弥山脚与大海里,别的地方没有,也没有像今天这般这么血红,但从刚才一路上看到的情况来判断,这次龙凤花好象除了兜率天以外,其他二十三天都有出现。
想来在福爱天上空出现的鸟儿一定就是孽爱鸟了,听说孽爱鸟跟龙凤花总是同时出现,同时消失,孽爱鸟身上掉下一片羽毛,地面上就会开出一朵龙凤花。
难道天界的劫数又要到了?
她问:“菩萨,这是天劫要发生的征兆吗?”
弥勒菩萨点点头,意味深长地问:“你,关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