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舅家娶媳妇,没成想我还捡了一个小漏。
那天栾城天气真给面,大冬天的透出了太阳,像出嫁新娘子绯红的小脸蛋。中午在栾城大酒店里喝高了,四个老爷们干了五瓶味道府,直接钻桌子下了,被几个表哥像拖死狗一样给扔到了车里,直接拉回了二舅家。
一直嘱咐我少喝的老妈,看我喝成烂泥,把我那几个表哥骂了个遍。她知道我喝了酒坐车时间长了就难受,到处吐,没有办法只好把我一个人留二舅家了。
那晚上洞房闹的那叫一个厉害,可惜我都是听说的,表哥们把我扔到前院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饭点。
“再整点,正好透透”,二舅叫醒了我,手里拎着味道府,眯着眼,一脸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
“你可饶了我吧,再喝我妈等会来了,就得拿刀来剁了我”
我看着一满桌子好菜,还有桌子边上举着味道府的二舅,吓得在炕上直往后退。结果劲头使大了,撞到了后面的炕柜。头上什么东西一晃就要掉到我头上。二舅黑黝黝的脸都吓白了,一步窜到炕上,两只长满老茧的大手轻轻抱住了一个东西。我扭头看了看,是一个花枕头套,里头玲珑有致,藏着什么。
“啥宝贝啊二舅?”
“没啥,没啥,一个破罐子,这不你表哥结婚,我怕看着碍眼,就给套了个枕头套。”二舅小眼睛光芒四射,但却躲躲闪闪。这里头一定有问题,我好奇心本就重,看到二舅的表情,心里更加瘙痒难捱。
“不沾(不行),我得看看。”说完,我一把就给夺了过来。
“你这小兔崽子,你……”
我也不管,伸手就把花枕头套给褪了下去。
花枕头套褪去后,露出一个瓷罐子,一股老气扑面而来,还伴随着一丝土沁味。罐子上画的是传统画片龙凤呈祥,釉水很足,颜色青翠亮丽,笔法酣畅淋漓,龙和凤都披头散发,迎风舞动,狂放不羁。再翻过来看底足露胎处,非常的细腻密实,是糯米底,底部隐约能看到跳刀痕,胎底一个青花单圈,中间只有一个花押。
看过无数拍宝鉴宝节目的我心头不禁的一颤,看样子多半这罐子是康熙年间的青花瓷-小将军罐。我心中暗喜,看画风,这罐子是个民窑,罐口还有残,还没盖,但凭着康熙青花这个名头,弄好了,也能卖个大几万,难道这次我要捡个漏?
我偷偷瞄了一眼二舅。老头装模作样摆放桌子上盘子,小眼睛余光时不时扫一下我手里的罐子,眉头皱成一团。
“二舅,我打光屁股的时候就在姥姥家跑来跑去,也没有见过你这个大罐子,你从哪个收破烂的那淘换来的?”
“就……你表哥结婚,收拾东边老房子,不知道从哪拾掇出来的,打算卖破烂的……”二舅咽了口吐沫,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那得喽,也别卖破烂了,给我得了,我也不白拿,我掏……”我划拉划拉裤兜,掏出600块钱,“600块,66大顺,你看多好。”
这时候表哥从外头端菜进来,新婚燕尔,一脸的幸福满足,放下那盘红烧肉,咧着嘴笑:“一家人,给啥钱,喜欢拿着就行,家里还……”
二舅猛得一瞪眼,“你懂个屁,瞎说个啥,赶快上菜。”表哥一咧嘴,赶快出去了。
我用手轻轻在罐子上游走,用心感受当时工匠拉胚时手掌在罐体上留下的轻微旋痕。
“大宝啊,你还是个学生,攒点零花钱不容易。罐子不干净,赶快洗手吃饭吧,等下你妈就过来接你了。”二舅故作轻松,但是两只小眼睛还是盯住罐子不放。
“二舅你出个价吧,我没那么多钱,等我妈来了,我和她拿,你放心,绝对不提干啥用。”
“你这……一家人说两家话……县城东头二秃子给我一万……都没给他……你说……”二舅吞吞吐吐,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看来二舅也知道我手里的罐子是个值钱的物件了,现在电视网络这么发达,再加上我二舅这么精明,二舅知道也不奇怪。
我晃晃脑袋,昨天的酒劲又冲上脑门,还是一阵阵的晕,心说阅各种鉴宝节目无数的我,今天一定要想方设法的拿下这罐子。
“二舅啊”我在罐子上深吸一口,悄悄把头探到二舅面前,“我闻着这罐子上有土腥味,像是才挖出来不久啊。”
二舅身体一僵,停顿片刻,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你个小兔崽子,啥意思,你说我去盗墓,天地良心,我老韩可从没干过这断子绝孙的事!”
“二舅你别急,我知道,咋老韩家可是这栾城的大户,偷鸡摸狗的事情肯定不干。”我略一停顿,扭头看着窗外,“可我看这老宅子后院又盖了一排房,给我表哥结婚用的吧?”
“你……”二舅歪着头,看着我,突然语塞。
我一看有门啊,这罐子没准就是后院挖地基挖出来的,还把盖子给挖坏了。有盖没盖差一半啊,这帮干活的人真虎了吧唧的。
这时候院子外头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表哥从屋里跑了出去。
我母上大人驾到了!
“二舅啊,你这房是韩家祖宅,咋老韩家以前也是大门大户的,院子里挖出点啥的,也不奇怪,估计挖出来的也不只是一件吧?”
二舅听了这话,脸上一阵白一阵黑,像是开了染坊铺子。现在韩家还有大舅和我妈,万一是祖宅里挖出了东西,那二舅肯定不能独吞,不过大舅现在安家在北京,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我妈也自己有公司,生活过的也还可以,自不会去和二舅争什么,但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如果私下被二舅卖了,若是被大舅和我妈知道了,自是不能善罢甘休。
院子里传来表哥,他新媳妇,我舅妈和我妈的寒暄,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让屋里的静默变得越发的尴尬。
“我……我……你看你这话说的,破屋子破底地的能有啥。”二舅开始含糊其辞了。
这时候一群人一下涌进了屋子里。
“这一老一小大眼瞪小眼的,玩啥呢?要表演个斗鸡?”二舅妈一句话说的大家哄堂大笑。
我假装扶住脑门,大着舌头,“哎呦呦,舅妈我昨天喝大了,要吐,这有痰盂,二舅不让我吐,非说是从县城东二秃子那花500块收来的。”说着我举了举手里的青花大罐,一脸委屈的看着我妈。
我从小在姥姥家玩大的,老家的长辈们、表哥们都非常宠我,我从来得了便宜还卖乖,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我这淘气样子,现在看我非要拿二舅稀罕的罐子当痰盂,一个个都笑了起来。
我妈一把揪住我耳朵,“你这熊孩子,别人劝你喝,你就玩命的灌猫尿,还非要在炕上吐,走走,赶快回去吧,你爸下午出国,我得去送他,你呀,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我赶紧就坡下驴,出溜下炕,手里还死死抱着那个青花罐子。
二舅妈赶紧扶住我,还顺手就要拿我手里的罐子,“行了,撒手吧,别抱着大夜壶了,摔碎了再扎着你。”
“不行,不行,我喝了酒就晕车,车上还得吐,还得吐。”我死死抱着罐子不撒手。
“那你得抱结实了!”二舅两只手干搓,干瞪眼拿我没招。
就这样,我妈也没吃饭,手里揪着我的耳朵,我怀里抱着青花罐就上了车。临上车,我还塞给我二舅600块钱,告诉他老人家,痰盂我在车上还得用,也不能让他亏了本,弄得大家哭笑不得。我二舅一张老脸都拧成了疙瘩,分不出是喜还是怒。趁舅妈,几个表哥带着我妈去给车上装婚礼剩下的酒和礼包的时候,二舅神秘兮兮靠到车窗户那,低声说:“这罐子怪很,不让你拿是为你好!你小子以后万事多加小心,知道不。”
看到我二舅那晦暗的脸,我心里像是有人塞进了一只死耗子,突然有了一种毛茸茸的感觉。
不过我健忘,没半个小时,我就忘记二舅的提醒,在车上抱着将军罐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我妈一边开着车一边笑:“一个破痰盂值得那么高兴?”
“你看这胎,这釉,这青花发色,典型的康熙翠毛蓝,真真好东西啊!”我左看右看,翻来覆去,一个东西掉了出来。将军罐肚大口小,再加上里头东西形状不规则,不使劲翻腾还真出不来。
是一本古书。书已经很破了,里面残缺了好多页,封面也残缺了,只能隐约看到龙字,还有半个风字。
那是一本韩家的族谱,破损的厉害了,可能是当初搞运动的时候,所有的族人的名字都被销毁掉了,只留下几页家族的起源,但就这几页有水渍,血渍,脆得和深秋干透发黄树叶似的页面,却记载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故事。
元末的韩家,风起云涌,英雄辈出,只是后来韩家在纷乱冲突中突然销声匿迹,其中缘由无人知晓。看了这几页残损家谱,我好像发现了一个古墓,挖开后能让后人从中窥其奥秘。考虑良久后,我决定把这几页的内容写下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能让困在家的众看官解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