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之制,朝廷设有两个太医局,一个属于太常寺,主管文武百官之病。另一个在少府,分管宫廷内诸太医,并具有皇宫中保管储藏药材的职责。昔日为赵菲儿诊病的那个太医正秦越光,是太常寺所辖的医正。少府这位医正,名唤谢藉,赵菲儿并不认识。得知赵菲儿奉旨来教授女医,他便约束手下太医们,不得胡乱行走,冲撞后宫贵人。故而赵菲儿来过数次,除了谢籍亲自来拜见过她,亦无何妨。
“前面我已对大家简单介绍人体内部各脏腑,现在请大家仔细看我画的这张图,”赵菲儿站在女医学堂的正前方,身侧挂着一张她照着羊皮卷上亲手临摹的女子生殖器官解剖图,她指着图画,对下方端坐的二十余名小女孩儿们仔细讲解,“我们女性的体内,有子宫、胞脉、子门、产道、****等部位,因为女子身体构造的不同,便具有月经、妊娠、分娩、哺乳等特点,因此便会产生出一些疾病,如月经病、带下病、妊娠病、产后病、妇科疑难杂症等。礼教大防,男女有别,女子生产哺乳,事涉隐私,若有危急,不可能请太医们治疗,故而我们这些女医,须得认真学习这些医理,为主子们和身边姊妹们造福……”赵菲儿正侃侃而论,忽见门外阿福在探头探脑。阿福见她看到他,淘气地伸一伸舌头,朝后退去。
赵菲儿不知他为何来此,遂停下话语,命随侍一侧的申姤出去问他一声。
申姤出去片刻,很快折回,将头凑在赵菲儿耳边,悄声嘀咕:“阿福来说,因夫人讲的课精彩特别,内府学医的宦者们亦想习学,遂一起报知少府太医正,求他去陛下面前陈情,让他们亦能来听夫人讲课。如今陛下准了他们所请,故而阿福过来传陛下的口谕给你。”
“既如此,那就让他们进来吧!”赵菲儿颇有几分尴尬地收起墙上挂的图卷,咳嗽几声说道,“今天的课,先讲到这里,你们下去当熟记这些女性人体器官和部位。”她重新翻出一张人体穴位图,挂上墙,回头见二十余名宦者悄然进入殿内,在女医们身后跪坐。
赵菲儿又开始给大家讲解人体穴位及经脉,这一讲便是一个时辰,恐太子章午睡醒来哭闹,她遂止住讲课,让大家退去,她自收拾好那些图卷,交给申姤拿着,等候车马宫卫来接她归建章宫。
偌大的殿堂,很快便走得只剩下一名宦者。那宦者站在最后的位置,弯腰躬身,低头一动不动。赵菲儿奇怪地看着那名宦者,问申姤:“此宦是谁,为何不退出殿?”
“奴婢过去问一问他。”申姤走过去问那人的话,那人并不理睬她,一直低头一动不动。
申姤大起胆子,过去推他一下,却觉得触手冰冷发硬,她狐疑地探手到那人鼻端一探,蓦然惊叫一声,朝后便跑,嘴里惊慌大喊,“夫人,这是一个死人!”
“慌什么慌?”赵菲儿亦心里发毛,强自镇定训斥申姤,“光天化日之下,堂堂少府医堂,岂会平白钻出一具死尸?况且,你什么时候见过死人还能站着?”她这般说着,举步过去,凝神戒备伸出一手,倏然抓住那宦者被衣袖遮着的腕脉,不由失笑,“谁这么促狭,弄个蜡人在此吓唬本夫人?”
申姤闻言,松了老大一口气,过来一把拉掉蜡人的帽子,见其头部无发,画着穴位经络走向。她淘气地扯开蜡人的衣领,见其身体亦密密麻麻,画满脉络穴位。
赵菲儿欣喜地围着这蜡人,仔细查看其上经脉穴位,见描画精准,做工精致,正在赞叹,身后却响起一个性感十足的男声:“喜欢吗?这是本王送给镇国夫人教学医术所用的蜡人。”
“哇!太好了!”赵菲儿爱不释手地抚摸这具蜡人,连给汝阳王问安都忘了,头也不回地连连赞叹,“王爷从何寻来如此绝妙的蜡人?”
“本王在洛阳东宫里,不仅有不少这样的蜡人,另还有两个针灸铜人呢!”汝阳王随意戴着远游冠,着白色绣金龙直裾深衣,未用蟒玉带,腰间松松挽着拧花金丝绦,坠一枚玉浮雕荷花鳜鱼玉佩,比起昔日穿甲戴盔的英气勃勃,反衬出一股俊雅飘逸的气质来。如鬼斧神工般雕凿精美的脸上,噙了一抹浅笑之后,使入鬓长眉隆准高鼻都隐藏了几分英挺刚毅,温煦隽美与魅艳瑰丽并存,眸光潋滟澄净,如三秋之水,柔柔看着赵菲儿惊喜地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激动地奔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着急地问:“王爷所说的,可是臣妾祖父费尽心血,以数十载苦心研制的那两个针灸铜人?”
“正是。”汝阳王微笑颔首,春风满面,这一瞬间如风过千荷的丰美艳姿,足以倾倒一片佳人。
“可是,”赵菲儿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讪讪缩回手,霎时粉面羞红,娇羞低问,“臣妾曾听父亲提及此针灸铜人,不是说已经用来给太后娘娘陪葬了吗?”
汝阳王痴痴看着眼前佳人宜嗔宜喜的芙蓉面,虽有些微懊恼她对他看似无意实则精心的装扮和举动熟视无睹,但想到她适才如柔脂美玉般的纤手握住他手一瞬间的触电感,身子都觉酥了一半,他为她费煞这一番苦心,果真千万个值:“母后是有此意,曾将针灸铜人列为众多陪葬品之一,但临终之际,遗命将此针灸铜人留赠与本王,故而……”
汝阳王的解释还没完毕,赵菲儿的热泪已夺眶而出,她倏然跪倒在地,对汝阳王叩首施礼,“菲儿别无所愿,但求一睹先祖耗费数十载心血铸就的针灸铜人,死而无憾!”
“夫人快快请起,”汝阳王满面堆笑,赶紧亲手去扶赵菲儿的双臂,令她起身,“这两个铜人,乃母后留给本王聊寄追思的宝贝,岂可轻易搬取往来长安与洛阳之间,使之受损?”
赵菲儿眸中噙着泪花,一脸失望地望着汝阳王,心有不甘地深叹。
刘显不忍见她此状,正要开口安慰她数句,殿门处传来一声高喊:“陛下驾到!”
两人同时掉头,见刘晋逆光而立,虽看不清脸上表情,但他浑身发散的骇人威压,足以令四周的宫人吓得心惊胆战,扑通跪地匍匐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