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柱站立廊下,摇头叹息,妹子为情所困,要皈依佛门,若非窦建安得讯赶来阻止,谁能令她更改心意?
“你还嫌不够添乱么?”赵菲儿被那恶人打横搂在怀中,一路雪花飘舞,入眸他的容颜,风雪中添几分迷离,未免幽怨横生。
窦建安皱眉不语,带着她径直到流觞台上,将她放下,情绪恢复下来,一脸平静道:“我已将你父接入始平候府别院颐养天年,特来和你说一声。你若想妄动,仔细想想后果,你果真是那般不管不顾,放得下一切,踏出红尘之外的人吗?”
赵菲儿惊愕起身,盯紧他的眸光,心倏然下沉,犹强撑着不信:“陛下派了一队侍卫保护我父亲的安全,你岂能一丝儿没惊动陛下,将我父亲偷偷劫走?”
窦建安露齿森然一笑,对她的话嗤之以鼻:“难道本太尉做事,需得用强的么?你父亲是心甘情愿高高兴兴跟本太尉走的,用得着惊动谁?你若敢告诉陛下此事,本太尉就敢要了你父亲的命!”
“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赵菲儿压根儿不会相信父亲会心甘情愿跟他走,又气又怒,心口疼痛不已,这就是她至死也深爱的男子,总是耍手段用心机胁迫她就范。她的身子难以支撑地摇晃数下,软软跪坐下去,泪盈于睫。
窦建安居高临下俯视她凄然无助苍白素颜,心里掠过一阵快意,脸上浮出讥讽冷笑:“本太尉不允你皈依佛门,你乖乖等在崇福殿,很快本太尉将派稳妥可靠的嬷嬷来接替你,照顾太子殿下。”他弯腰重露出一脸蕴藉的笑容,伸手挑起她精致的下巴,附头在她耳边,悄然低语,“到时候我们夫妻便可团圆……你若敢反抗试试!”
赵菲儿将头倔强一扭,脱离他的掌控。窦建安不以为忤地浅笑,眸中却寒光毕呈,大步行下流觞台,潇洒离去。
泪水模糊了视线,赵菲儿望着他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良久方起身瑟缩双肩,深一脚浅一脚,挣扎回到寝殿,一头倒在床上,恍如浑身气力都已被抽干,失神地喃喃自语:“窦建安,你越发猖狂,敢逼压天子,抗旨不遵,骗我老父,强迫我不准皈依佛门,你究竟还有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做不出来?”
“夫人,阿福公公过来求见夫人。”殿外响起宫婢的声音。
赵菲儿正在伤神,浑身无力,不知此时阿福过来,所为何事,命宫婢放下床前帘幕,让他进来,屏退众人。
阿福来到赵菲儿床畔,恭敬施礼,四顾无人,低声对赵菲儿道:“夫人,陛下昨夜回去,一夜辗转心事纷扰,天明时分稍朦胧入眠,倏忽若见数条大蛇进入暖殿,惊恐不已,猝然心腹刺痛,闷乱不堪,醒来病势越发沉重,高热干渴,神昏胡语,烦躁不安,时时呼叫夫人,竟卧床不起。如今时序入冬,岂会有大蛇在宫中出没?且上下勤守本分,在陛下面前值守岂敢懈怠,都没见着什么大蛇,独陛下看到?陛下自病后,一向精神衰弱,头眩耳鸣,梦遗滑精,视力模糊,听力减退,时觉心腹肋下刺痛,忽忽往来若有物,阴阳为离,上下不通,时见吐血,虽得太医们合诊,用药治疗稍好,如今发作得更厉害数倍。秦公公暗中揣度,恐陛下中了邪蛊,故而悄悄命奴婢过来,请夫人将上次赐给皇后娘娘的太上五蛊丸取些,给陛下服用。”
赵菲儿如今对秦德深有猜忌,总觉如此风声鹤唳的紧要关头,他索药之意大有攀诬她以巫蛊之术侵害刘晋的嫌疑,但他对刘晋侍奉尚知尽心,刘晋亦对他深为倚赖,她亦拿他无可奈何,叹息一声,有气无力问:“昨夜秦公公没亲守着陛下么?”
“回夫人的话,秦公公亦是上了年纪的人,自陛下病倒,这些日子他亲守着侍奉汤药,事必躬亲衣不解带,处处劳心费力,昨儿见陛下病情好转许多,故而叮嘱下边的人勤谨守着陛下,早早自去歇息了,没想到……”阿福说于此,赵菲儿止住他的话,头脑昏沉沉地道;“你去寻申姤,她自会给你药。但你回去须得对秦公公言明,药不可以乱吃,还是该请诸太医为陛下合诊,谨慎用药为是。”
“奴才记得了。”阿福施礼退下。
赵菲儿叹息连连,辗转悲戚,昨儿她伤感了一夜,今儿精神不济,双眸涩痛,心亦闷痛,内伤本就未将养痊愈,适才被窦建安带去后园,得知父亲被他所控,心怀大乱之际遂感邪寒,回来听说刘晋病得如此沉重,秦德又咬着她不放,更添心事重重,内外缠杂交扰,顿时撑不住恹恹病倒,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发起高烧。
赵菲儿一病,崇福殿就如失了主心骨。申姤带着嬷嬷们虽谨慎守着太子章,但心里没底,派人去向刘晋禀报赵菲儿病倒,求问旨意,回来的人却说刘晋亦病得一塌糊涂,难以理事。她暗暗发愁不知如何是好,派人请了赵二柱过来。赵二柱得知妹子病重,难以自撑,火速延请太医过来诊治。忙慌慌捱到下午,忽椒房殿派人来传窦皇后谕旨,说是赵菲儿获病,王喜有孕,凝烟又忙于侍奉陛下,崇福殿没有得力的人照拂太子章,皇后忧心如焚,特求见陛下,得了允准,派四名通医理善养育的稳妥嬷嬷过来,专职守护太子章,另着太子太保,太子太师同入崇福殿,与太子少保共守太子章,不得有任何闪失。
申姤扶着烧得神志不清的赵菲儿,跪接了皇后谕旨。如今天子病重,皇后奉圣上之谕,赵、萧、窦三家并用,同守太子章,并无不妥。至于公孙敬,最近亦病得甚笃,已是风中残烛命悬一线,故而未入崇福殿。
窦建安陪着萧守徇,带着从属们堂而皇之登堂入室,正式入驻崇福殿。到晚间,赵二柱领着四名新来的嬷嬷入内,就于病榻前拜见赵菲儿。
赵菲儿服过药,高烧稍退,神智渐清,此时浑身酸疼无力,口干舌燥,咳嗽不已,恹恹靠在大枕上,没精打采看那四名嬷嬷,见为首嬷嬷系昔日差点和她动手的那位宫妇,其余三位亦行动如风,一脸精明,心知这几名嬷嬷都是窦建安安排的铜人府之人,顿知刘晋大势已去,如今宫中上下已被窦建安和窦皇后掌控,强打起精神,稍问了问她们,一个个都颇通医理,善知育儿,遂瞑目挥手,让她们去接手照料太子章,只留下赵二柱,问他可有父亲消息。
赵二柱这一向一直守在崇福殿,并没想到赵景洪那头会有什么闪失,以为赵菲儿病中思念父亲,遂安慰她道:“二老自在始平开医馆,过他们喜欢的生活,妹妹若是想念他们,为兄派稳妥的家将,连夜去请他们归京。你须得放开心胸,好生将养病体。”
赵菲儿点点头,心里只希望窦建安恐她皈依佛门,一时着急瞎编的话来哄她,抱着微渺的希望,她沉沉睡去。赵二柱叹息一声,叮嘱申姤带着两名宫婢两名嬷嬷,仔细服侍赵菲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