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菲儿服了五石散,这会儿生龙活虎的啥难受劲儿都消除了,不仅不觉身冷苦寒,反而浑身暖洋洋的,有说不出的舒服,虽知是烈药之效,其实诸多病症未解,但也对窦建业满怀感激,遂笑问他为何救她?
窦建业的脸更红了,低下头呐呐不能言。赵菲儿瞅他此态,联想起以前每次见他,他都对她表现出一副痴迷之态,心知这人对她定是有几分动情,故而出手相救,遂不再多问,只将纷乱鬓发以指梳理到耳后顺垂着,一边大方地笑道:“以本夫人看来,威远公大人很快会有求于本夫人,未必会任由本夫人就此病死的。世安候大人无须多虑,还是莫去触怒他为是,多谢大人赠药,以后大人还是莫来柴房的好,他日本夫人能得脱离苦厄,定当深相报答大人此恩。”
窦建业听她此话,未免露出几分难舍之意,尚强自笑道:“夫人如此说来,本候倒也放心。但柴房僻陋,平素除了粗使下人,难得有人来此。本候担忧夫人久居于此,恐会被宵小所趁,生出意外,故而,”他探手入貂裘,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蹲身放在地上,“此物锋利且小巧,还淬有剧毒,便于携带收藏,夫人将它时常带在身边,用为防身,本候亦能免了不少担忧,请夫人好自保重!”
赵菲儿看那匕首上的鹿皮,还是她为之所配,正是她昔日从窦建安胸口拔出之物,若当初知道铜人府之首就是他,她还会出手相救吗?难怪当时他对她会露出深为忌惮的眼神,如果不是迫于无奈,他岂会铤而走险,前来求她?往昔种种恩怨浮上心头,她不由眼圈儿一红,泪意弥漫,呆呆出神。
窦建业什么时候走的,她亦不知,风吹得柴房的门发出哐哐声响,将她从无尽悲凉中拉回现实,她慢慢起身,忍着双腿和手掌的疼痛,过去拿起匕首,看到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嵌珠玉瓶,她拿起来打开一看,见装着大半瓶五石散,她将小瓶和匕首拿起,游目四顾柴房,打算寻个角落将之藏稳妥。
这间柴房很大,里面整齐码着许多柴禾垛,弥漫着枯枝败叶腐败的气息,四处鼠蚁横行,赵菲儿想起窦建安善使毒和好养蛇的恶趣味,真担心他会不会弄些毒物放在这里面,时常吓唬于她。
如此一想,她的背脊嗖地窜起一股凉意,立刻决定要早早想法子离开这偏僻恐怖的柴房。
但此刻她感到极为严重的虚脱感,五石散有毒,若依赖过甚服之过量,她会因此丧命,可药力过去之后,她的病症会更添严重,如果她的病势得不到有效的遏制,很快她将陷入药石无效性命堪危的可怕境地,她不能再被动地呆在这里等候窦建安的残酷折磨,她必须活下去。
她收起两物,拖着伤躯行出柴房,去雪地里捧起一捧雪,将脸面擦干净,一股凉意直沁心脾,使她更为清醒,想起服用五石散后必须服用寒凉之食,否则会危及性命,她再捧起雪,大口吞咽下去。待她将雪当做饮食,服用许多之后,精神亦大为振奋,她起身回到柴房,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狐裘披风,寻了一根柴禾为杖,拄着它一瘸一拐,行出柴房,辨明方向,慢慢朝后堂正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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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老夫人恹恹躺在铺设厚厚锦褥的湘妃榻上,脸色蜡黄,精神萎靡,比起前数月,她越发消瘦。身后一名侍婢替她敲着肩背,蔡嬷嬷立在她身旁,恭敬垂手低禀:“……二爷已回来了,命管家速请太医,为静安郡主诊治,现下还不知道结果。”
“若说那个丫头会巫蛊之术,老身无论如何不会相信。想昔日她在始平别院一住三年,受尽安儿冷落,忍够下人欺凌,何曾用过这些下作手段?倒是这个静安郡主,你们才要仔细防着些。”窦老夫人叹口气,挥手命为她捶背的侍女退下,对蔡嬷嬷招招手,蔡嬷嬷立刻跪下,膝行于窦老夫人榻前,俯下头道,“老夫人有何示下?”
“自静安郡主入府,开始逐步清理太尉府的家底儿,咱们就没一日不提心吊胆,谨慎度日的。若被她查出前些时候大房媳妇儿暗中动的那些手脚,被遣往始平乡下软禁的,恐怕就是老身和业儿一家了。这个孤女虽现今落了势,但深得天子恩宠,难保陛下他日安好,不会惦记着设法召她回宫。再说,现如今不管静安郡主什么原因获病,对咱们都有百利而无一害。你莫念着旧恨,跟着二爷欺侮那个孤女,暗地里嘱咐下人们,多多关照着她些,让她有力气能和那位不知廉耻的静安郡主斗个你死我活,咱们落得从中渔利。以老身说,你昨儿就不该眼睁睁看着她在外面忍饥受冻!”
“老夫人教训得是。”蔡嬷嬷嘴上答应着,想起月影死得凄惨,未免悲泪,举起手绢儿拭去眼中泪花。
“你心里所想,老身岂有不知?为了让你放开此事,老身不是特意嘱咐安儿,给你两个儿子在军中谋了肥缺吗?且现如今让你做着内院的大管事嬷嬷,何等的荣耀风光。”窦老夫人叹息一声,续道,“如今时节,老身尚用得着她,你就别存着替月影报复她的心思,不然……”
“老奴明白。”蔡嬷嬷答应着,泪水却忍不住,越发扑簌簌地掉。窦老夫人生气地坐起身,威严怒哼一声,蔡嬷嬷慌忙拭去泪水,不敢再露出心中悲伤。
“你去传老身的话,现今二爷的大夫人从宫里回来了,二房那位来路不正的主子却侍宠生骄,谗妒于她,不令其归二房,说不得老身只好做主收留她,将挨着二房背后的荣华苑收拾出来,派四名嬷嬷四名婢女好生侍奉着,一应用度使唤皆照着府里现有的规矩办,不许有丝毫怠慢。”
“是。”蔡嬷嬷施礼退下,悄无声息带着外面七八名候着听差的管事嬷嬷们刚走到院门,见守门的几个老婆子都躲进门里缩脑袋撅腚偷偷朝外张望,她心生怒气,横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一名管事媳妇儿,“顺才家的,这都成了什么规矩了?你们在上房外守着这大半日,何曾敢缩进老太太房里去避避寒?她们就敢怕冷怕冻的缩着偷懒?”
顺才家的脸上一红,微微蹲身一礼,走过去训斥那帮婆子:“你们这是怎么着?琢磨着老夫人身子欠安,就敢这么偷懒?这月的例钱不想得了是不?”
为首的老婆子回头见后院的大管事嬷嬷带着一帮家下管事媳妇儿们站在后面,唬得面色一白,慌忙跪地叩首不迭:“好姐姐,不是奴婢们偷懒,是二爷和外面一名来路不明的女子闹得好厉害,二爷发怒,叫咱们滚远些!”
顺才家的回去和蔡嬷嬷一说,蔡嬷嬷立刻心里有了几分明白,挥手命守门的婆子好生站着,她举步行出院门,见窦建安拦住一名长发纷披容色萎靡衣衫粗鄙却披着一袭华贵狐裘的女子,两人正在激烈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