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佘姑娘还未开口，佘公子却已抢先冷笑道：“这有甚么好问？你不记得被我磕飞的那些箭矢了吗？”
他所指的，乃是方才两人争斗时，江白鹤射出的数十支箭，都被他一一挡开，散落在周边各处。
江白鹤眉头一皱：“这和箭矢有何……。”他本想说“有何关联”，但话只说到一半，蓦地心头一道灵光闪过，后面的话语便收了回去，怔怔半晌，方才涩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是在磕飞我的箭矢之时，将子玉杂在其中，扔去外圈。当真是好算计！”
大挪移玉的子玉同江白鹤的黑色箭枝相较，无论形制，或是色泽，均大为不同。若在平时，这一手自然瞒不过江白鹤的眼睛。当方才两人激斗之际，江白鹤难以分神，加之以为胜券在握，一时大意，才被对手所趁。
思及于此，江白鹤不免有些后悔。
柳少先听了佘公子所言，也立刻明白过来，心中不由生出同江白鹤一样的赞叹：“真是好算计。”倒是那佘姑娘，对佘公子如此轻易便将真相告知对方，似乎有些不满，狠狠白了后者一眼，令其颇有些莫名其妙。
江白鹤得知实情，再无疑问，当下收拾心情，面容一肃道：“佘姑娘，事已至此，我等今日也只好认栽了。那便你我各退一步，就此罢手，如何？”
这句话本来是佘姑娘初时对他所言，如今形势逆转，反而是从江白鹤口中说了出来，也说得上是造化弄人了。不过他这时说这番话，在场众人听来，都是觉得十分可笑。柳少先心想：“你们眼下已是走投无路，却说得好像别人要来求着你退让一般，真是异想天开。谁会答应你？”
果然听佘姑娘说道：“江大人此时所言，未免太瞧不起我等了些。”
此言一出，众玄衣军都精神一振，纷纷盯紧各自的对手，只待一声号令，便出手抓人。白狼卫众人自然不肯束手就擒，也都打起精神，准备迎敌。
江白鹤皱眉道：“佘姑娘何必逼人太甚。你今日杀了我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反而我等临死反击，必会让贵方也折损人手。而若是抓了我们，拘押同行，此去河北州迢迢千里，也是诸多不便。何苦非要行那损人不利已之事呢？”
这几句话倒是将利害阐明得甚是清楚。柳少先听在耳中，也不由心下赞许：“这人倒是有几分口才。”
江白鹤顿了顿，又说道：“江某愿以性命起誓，贵方今日若肯放过我等，江某回去之后，必定不会泄露各位的行踪。姑娘等人北上之路，必会顺畅许多，不知佘姑娘意下如何？”
他说话时，一直盯着佘姑娘，想要看清对方面上神情变化，但佘姑娘却一直面色不变，只是带着淡淡笑容。再看其余玄衣军时，个个都面带冷笑，神色不善。江白鹤一颗心不由渐渐沉了下去。
只听佘姑娘淡淡说道：“恪州白狼卫卫所，共有八大统领，管辖二十三营七十四组，力士近千，监控州内各处风吹草动。”
她并未正面回应江白鹤的请求，反是从白狼卫编制说起，倒令旁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江白鹤心中一凛：“这娘们对我恪州白狼卫了解得倒很清楚。不过说这些有何用意？炫耀么？”他知道对方必有下文，也不催促，静静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果然佘姑娘接着道：“八大统领之中，江大人修为并不算高，计谋并不出色，功劳也并不显著，却能身居高位，与其他七人并列。原因么，只因江大人的背景身份，远非其余七人可比。不知小女子所言，是也不是？”
她说前面的话时，江白鹤面色渐渐发黑，颇为不悦。但听到后面那句“江大人的背景身份，远非其他七人可比”时，却猛地面色大变，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寒声道：“你……你……。”
他本要说“你如何得知”，但话到嘴边，总算回过神来，改口道：“一派胡言！你待如何？”
不过这一番作态，已是如同承认无异。
其实他的背景，确是大有来历。只不过此事颇为隐秘，整个恪州地界，也只有寥寥数人知晓。其他人等，即便是那七名统领，也只是略有猜测，却难知究竟。然而这位玄衣军的佘姑娘却直接道了出来，虽然没有点名具体身份，但恐怕只是不想明说而已。
这教他如何不惊？既然对方知道的隐秘远超自己想象，那么今日之事，只怕还要更为复杂些。
江白鹤越想越是心惊，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其余白狼卫诸人见状，面面相觑。他们也未曾想到，与自己等人朝夕相处、共事数年的这位江统领，居然还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都待在原处，不敢轻举妄动。
佘姑娘笑靥如花道：“小女子并无他意，只不过想请江大人到敝处盘桓一段时日而已。江大人大可放心，以大人的身份，我等必然扫榻相迎，绝不亏待。”
江白鹤方才震惊过后，知道自己漏了怯，心中又羞又恼，冷哼一声道：“我就算再有身份，你想押送我到河北州，也没那么容易。这一路上……。”他说道此处，猛地住口，忽然间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直冲天灵，指着佘姑娘，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们不是要回河北州，你们……你们，在恪州也有了据地！”
直到这一刻，他方始明白过来，为何玄衣军老巢明明在北，佘姑娘几人却偏偏要往南而去。初时他还以为是为了掩人耳目，故意为之，然而如今才知，对方本就是要往南而去。而玄衣军此前只在河北州活动，于大梁朝而言，还算不得心腹之患。然则一旦四处扩张，那么未来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除他之外，其余白狼卫众人，还有柳少先也都纷纷恍然，不约而同地想道：“玄衣军竟然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恪州了？这可真是了不得！”
看来，天下局势，又要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