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借着喝茶纾解尴尬,唯独积庆躲在大郎身旁不敢擅动,宋郅放下茶盏双手交叉抵住下巴,眯着眼睛看向大郎,余光瞥到积庆吓得他浑身鸡皮衣角都快被他撕烂。大郎轻咳声右手放下茶盏,把手伸到桌下握住积庆左手给与安慰,脸上平静,笑着道:“竟有这般缘分还能在一起吃饭。”
宋郅莞尔一笑回道:“承蒙兄台照拂五郎,今日一聚权当答谢。”说罢别过头对宋宴道:“二哥儿,你让小厮去瞅瞅点了哪些菜,莫要上些糟粕惹得笑话,酒也要越州最好的。”宋宴正欲起身宋池见此起身说道:“大哥,让我去看罢,省的劳烦二哥。”
“我有说让你去吗?”宋郅嘴角一笑,转过头看向宋池,一字一句道,宋池见他顿时吓得直冒冷汗,一屁股啪的坐到凳子上,连带着旁边五郎也开始紧张。
宋宴见自己大哥这般态度,心里虽不愿意嘴上回道:“是。”说完起身使了眼色带着两小厮往柜台走去。
宋郅支开宋宴,对大郎道:“我这弟弟生来也没经历什么,说话做事也是不知轻重,若是得罪兄台还望见谅。”说罢以茶代酒一饮而尽。大郎看他倒是城府极深样,这面子功夫做得甚足,大郎顺手拿起茶壶替他斟了半杯茶,说道:“无妨无妨,年轻人就是得多磨炼磨炼,吃吃苦头便学乖了。”完了看了宋池一眼,放下茶壶。
“呵呵,看得出来兄台本事,我这五弟向来好逸恶劳,如今竟然肯用功来应试,父亲若是知道定是欣喜。”说着端起茶盏小饮口,宋宴带着小厮携小二端着酒食过来,小二放下几道小菜,替众人摆好酒杯倒满黄酒,欠身忙活去了。
“宋家大郎君客气,这杯敬你。”大郎不知道宋郅用意,只好顺着他演下去。拿起面前酒杯一口闷,宋郅看大郎豪爽也不做作,拿起酒杯一口干,放下酒杯后道:“哈哈,兄台见外,理当我敬你才对,五哥儿,愣着作甚。”见五郎一动不动便呵斥着让他敬酒。
五郎不敢忤逆自家大哥,只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郎摸着杯沿,说:“五哥儿心性纯良,不似虎狼豺豹。”便往余光左右两边看去,宋宴见大郎别有深意的眼神,手中捏着酒杯面露不悦,宋郅见自己弟弟道行太浅,心思全然表露在脸上,正欲提醒小二又端着菜过来,放下盘子搓着手对众人说道:“各位郎君,今日外头秋风宜人,若是醉了吹吹风也是舒坦!”
“哦?不错不错!”宋郅动动手指示意打赏,身后小厮从衣袖中掏出些铜钱递到小二手中,小二低头见手中铜钱甚是开心,点头哈腰说着慢用便欠身离开。
“二哥儿,我瞧你有些醉意,外头凉爽不如让小厮陪着去吹会风醒醒酒。”宋郅笑着替大郎五郎斟酒,转过头对宋宴身旁小厮使了眼色,旁小厮会意便过来搀扶着起身,宋宴本欲回绝,但看到宋郅眼神安耐住心情,起身报了声歉出门醒酒去了。
宋池见宋宴离去,夹在宋郅大郎中间尴尬的很,低头看积庆抖得厉害知道他害怕,眼睛一转心中想了想抬脚狠狠往他脚面踩去。积庆右脚被踩吃痛惊叫起来扬起身子,大腿直磕桌角,震的八仙桌上酒杯茶盏发出叮叮咚咚声响,受不住力不少都倾倒,酒水混合茶水沿着桌面四处流淌。宋池见状松开脚,忙伸手将桌上酒杯茶盏扶起道:“怎么这般毛躁,这酒杯茶盏怕是都不能用了,积庆,陪我去柜台取些抹布酒杯过来。”
桌面的酒水开始沿四角往下滴,宋郅嫌弃的往后坐了坐,身后小厮慌忙从衣襟中取出帕巾蹲下为他擦拭,大郎往旁坐避开,积庆站起看桌面狼藉,菜汁酒水洒落,深怕宋郅责罚对着大郎小声道:“大哥,我...”
“没事,再去取些酒杯便可。”听了大郎的话心中稍稍安心些,欠身后往柜台走去,宋池看他离去,说了声抱歉便也同他去了柜台。
五郎从袖口中取出帕巾擦拭着裤裆上沾上的酒水,伸头看大郎跨坐在长凳上倒是没被沾染又看宋郅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手上也慢慢停下来。
宋郅罢手示意小厮退后,往五郎旁挪了挪,一手盖到五郎右手上说道:“大哥自己你还有怨气,但归根结底还是宋家子弟,你若愿意三日后便和大哥一同回去,谅老三老四也不敢置喙。”
大郎心中嗤笑,原来开始动之以情了,怪不得遣开几人。五郎手中紧握巾帕,看着身旁宋郅,道:“大哥生来便是嫡长子,衣食无缺也不乏父亲宠爱,我只是区区没阿娘的庶子,怎配大哥屈尊降贵。”说着身子往宋郅方向正了正又道:“不过既然父亲心狠断了关系,我便也不是宋家人,大哥若是为我出头只怕会被连累。”
“说到底还是你心中有气。”宋郅沉吟片刻,又道:“我知道这十多年过得不如意,但你身上留着的是宋家的骨血,父亲虽气你但心头依旧牵挂你。”
“大哥今日说了这些话,究竟是为何缘故?”
宋郅看五郎不吃这套直奔主题,收回手嘴角一笑,道:“你可知近来家中变故?虽牺牲掉二娘子一人打压了丁家,丁家家底身后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卷土重来。如今你既然来应试想必定有把握,况身边还有高人相助。若是三日后高中,即便不去汴京参加省试也能当个地方小官,你看眼下宋家是风光,谁能知道明日会怎么样,若是你回家助我一臂之力,那越州城何人敢与我们争辉?”
“大哥说的是,若是我没中岂不无用?”五郎抓着裤裆一角煽动,抬起头笑着对宋郅道。
“不中便不中,眼下老四怕是不中用了,三哥虽有几分小聪明却难堪大任,老二心气太傲,不是承担的料。若是你同我兄弟齐心,什么丁家王家,都得靠边站。”说着宋郅阴笑着,双眼放光。大郎觉得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野心不小,便皱着眉头道:“五哥儿已经应允我,无论中与不中都要陪我北上,怕是不能回越州罢。”
“哦?”宋郅听大郎说两人不回越州,转头看五郎,见他点点头,说道:“也不急于一时,你出去个把月倒是无妨,难不成一辈子,都不回来?”说完语气一冷指腹扣动桌面,朝五郎望去。
五郎感觉背脊冷汗直流,全身汗毛都直立起来,若是真与宋家一刀两断怕也没那么容易,若是屈服,上头有宋郅压一头,那再无翻身可能。大郎笑道:“眼下五哥儿被驱逐,自然是不会回去,难不成让宋家阿郎自己打自己嘴?”
“爹爹那边我自有安排。”宋郅听大郎担心的是这点,便让两人无须担心,扭头见宋池和积庆过来,便再说到:“五哥这般聪慧应该知道选择,何况不为你,也考虑考虑你的小厮。”
五郎眉头一紧,心中想起宋宴说的那句话,积庆的卖身契还在他们手里,若要强行带走只能依靠大郎。大郎看宋郅以此要挟得逞心道终于露出獠牙了,趁五郎看向自己便使了眼色,积庆小心翼翼走过来坐到大郎身旁,宋池拿着抹布擦拭桌上酒水,小二哥则递来酒杯,替众人斟满美酒便告退了。
宋宴在门口看宋池积庆也回到座位,便也带着小厮走来,自顾自坐下对宋郅道:“大哥儿,说了那会子话我肚子早饿了,再不吃菜凉了可不好。”
宋郅点点头,发话说:“那便吃吧,兄台,请!”举起酒杯欲与大郎碰杯。
大郎无奈只得相陪,宋宴宋池见两人气氛不错便赶紧动筷,五郎心事重重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积庆谨慎的吃了几口面前的菜便也不再动筷,大郎看两人吃不下饭,放下酒杯对宋郅道:“这外面月色正好,一路散步回去倒也别有韵味。”
“月光皎洁映照纯净,秋风无边撩动心弦,的确别有意境。”宋郅知道大郎三人想要告辞,左右今日想说的都也说了便不再强留,唤过身后小厮,道:“大鹏,送三位到对岸。”身后小厮听令过来为三人引路。
“不必麻烦,今日便告辞,祝三位郎君高中,哈哈。”大郎起身阻止,使了眼色积庆五郎起身抱拳告辞,宋郅见他婉拒不再客气,起身抱拳寒暄几句,大郎带着积庆五郎出了门,回身看宋郅站着目送离开,只得报之笑容,点点头转身便走,渡过湖后五郎积庆才舒了口气,倚靠湖边柳树擦了擦额头背脊汗水,道:“真是阴魂不散,好好吃顿饭结果愣是饿了肚子。”
“走吧,回去路上随便找家店垫吧垫吧。”大郎无奈,只好宽慰两人,积庆没了压力倒是放开了,脚步轻盈的走在前面,五郎与大郎并肩,小声说:“大哥儿,此番宋郅笼络我们,打算如何应对?”
“宋家他的明事的人,可是宋池宋平资质平庸,宋宴太过高调,迟早要遭殃,数下来你爹爹一脉你的确有被笼络的资格,外加上我也是一个筹码,就算让他为了你放弃宋池宋平两人也心甘情愿。”
“只是你也知道,我阿娘的死虽是二娘子主使,可大娘子暗地里也使了不少绊子,宋家既然容不下我们母子,我又何必恬不知耻的贴上去。”
“眼下,他们拿积庆要挟,名义上虽是你的小童,感情上却是兄弟,这点便是你的软肋。”
“我也正是担心这一点,大哥儿,到时候若真拿积庆要挟,麻烦你带着他赶紧跑,只要抓不到那他们也无可奈何。”五郎想了想,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
“好。”大郎点点头,看着积庆背影出神,希望宋郅不会干出卑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