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抒的绝抉,让任秋实既伤心又无奈,理智上知道林秋抒的选择是目前的唯一,情感上却有一种伤口撕裂般的疼痛。
任秋实过去很少审视和林秋抒的感情,以为日子还长,走一步是一步,感情的事既然是水到渠成的事,以后该怎样就会怎样。那料到就在一切向好的时候,“嘎”的一下,突然间就双双以泪目收场了。
任秋实不甘心,可现在的情形正如林秋抒说的那样,他们除了用眼泪洗着伤口,向现实低头外,没有其它的选择。
任秋实心里悲愤,可日子还得继续下去。
作为公司里倍受瞩目的一颗新星,他的婚恋已经不再是个人的事。有好事热心的、有真诚看好的,摩肩接踵,热情得让任秋实应付不过来。
这些一夜间变得分外热心、好事的同侪长辈,任秋实心里不胜其烦,可脸上还得做出认真感激的样子。
他可不愿再被人误会成有病或同性恋什么的。
可这终究不是办法,既不能对人说,我烦,现在不想,这种得罪人的话,就得想出一个应对的法子。
办法还真有。任秋实福至心灵的想:如果自己是恋爱着、有了结婚的对象,会怎么样?哪些好心的牵线提亲者们,是不是就可以望而却步,不再像蚊子样成天在他耳边嗡嗡了?
这是个好主意。任秋实既不想被人在感情上牵着鼻子走,又要逃避耳边牵线提亲的嗡嗡声,就得有个像样的理由。感情已经有了归属,或者是有了恋爱对象,不就是像样的理由吗?
因林秋抒而沉寂了的心,跳动了起来:感情替代这种事,是一种强效的麻醉剂,是止痛时最好的灵丹妙药。
任秋实想起转业回到小城的马青青,心跳骤然快了起来。
多年后和马青青的再次相遇,是任秋实和林秋抒幽会时,刚从被东方飞堵住的窘境中逃了出来,最为魂不守舍的时候。那次的不期而遇,是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发生了错误事情之后的偶遇,任秋实来不及、也不可能有所作为。
那晚,久违的马青青亲切、热情,好像他们并没有过芥蒂、一直是最暖心的好朋友似的。
肌肤胜雪的马青青,笑语盈盈暗香袭人。当年花骨朵的马青青,这晚,犹如五月里的鲜花,盛开在了任秋实的心里。
任秋实的心里,马青青其实一直都在。
心动不如行动,要想从失去林秋抒的悲痛中走出,重拾与马青青的旧爱,是目前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
生活在前头,林秋抒可不希望她爱着的人,就此一蹶不振。
任秋实调整好心态,手捧着鲜花,准备着放手一搏时,马青青和余向东好事已偕的消息,像初冬乍起的寒流,打了任秋实一个冷不防。
心底里涌上来的寒意,一直冷到了骨子里。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遇顶头风。林秋抒已经离他而去,马青青也名花有主,冷冷清清的任秋实心里除了孤寂,便是被朋友欺骗的愤恨。
老实说,?马青青的对象如果不是余向东,换作是其他人,任秋实完全理解,尽管他心里难免也会泛酸、脸上会有遗憾的表情,可再怎么着,也不会有这种寒气逼人的感觉吧?
在他感情最脆弱、最需要朋友帮助的时候,朋友却给了他一刀!——有没有搞错?为朋友两肋插刀,不是插朋友两刀!
余向东,你这个混蛋!——任秋实心里愤怒的咒骂着:我对马青青怎样,别人不清楚,难道你会不清楚?——我跟马青青从一见如故、暗生情愫,到形影不离,你难道没有看在眼里?
是的,马青青尽管和我是分开了,——任秋实心里说,可并不说明我跟马青青不可以和好、不会和好。马青青这杯奶酪,别人动,OK,OK,任秋实认倒霉,朋友动,NO,NO,不行,绝对不行。知道为什么,不仗义!再说一遍——真他娘的不仗义!
他想起余向东曾说过的,我们都认为你跟马青青情投意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不好,太可惜了!
余向东说这话时,没有做作,心里是真的替任秋实可惜。
余向东还说,你帮我看着龚晴,摸摸她的心思、看看她和什么人来往。随便,扮一下护花的园丁,就像过去我在马青青面前的那个角色。一句话,帮我把龚晴看牢、钉死!
余向东说这话时,与龚晴已是晴转多云,有阴霾、有透过阴霾稀薄的阳光。害怕失去,偏又鞭长莫及,只好嘱托同在省城读书的任秋实。还有——他说,不准敷衍了事、不准监守自盗打龚晴的主意。
余向东说这话时,颇有些刑警队长不容商量的霸气。
为什么不准?因为我会伤心。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我怕既丢了衣服,又失了手足。
刑警队长的岗位确实锻炼人。任秋实心里感慨,余向东既利用了任秋实,又让任秋实甘心为其所用。这让任秋实不由得生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感叹。
任秋实在省城找到龚晴的那个周末,天气晴好,晚归的夕阳下,笑靥如花的龚晴,热情得让任秋实如同坐在三月温暖的春风里。
“老同学,来都来了,哪能板凳没坐热就走。今晚的电影是美国大片,获得奥斯卡奖的,别人可没这么好的机会哟!”
奥斯卡奖的大片,让任秋实心动。真正让任秋实留下的,还是龚晴的如花笑靥。
警官学院的露天电影,是一个围有高墙、高墙上架着铁栏,铁栏上罩着顶盖的灯光球场。
这种学院的露天电影,比起任秋实熟悉的工厂球场和农村打谷场好多了,至少可以遮风挡雨。
容纳约二千来人的学院球场上,临时摆满了小方凳。龚晴在拥挤的凳子之间加了一根,本来坐位之间空隙就小,这下,凳子和凳子只能紧靠在一起了。
那时,好看的电影在电影院里公映之前,首先会拿到学校去放映,让年轻的学子们先睹为快。
那晚,学校放映的是美国大片《爱情故事》。影片很经典,故事也很感人。
任秋实和龚晴,间不容指的挨坐着。
看龚晴面带笑容,很自然地挨紧着自己,任秋实心里仅存的一点顾忌,也不由得烟消云散。这样的场合,旁边都是女生,不挨紧龚晴,难道要让旁边青春少艾的女生,觉得你在揩她的油?
电影放映后,女生的旁边,又楔进了另外的同学。这是学校露天电影里,特有的风景。
不是年轻的学子们爱趁热闹,而是场地有限,老师、同学,本校、外校,全都凑在了一起。那么一点场地,能不挤吗?
龚晴和任秋实,本来就已经紧挨在了一起,这时再被一挤再挤,想分开一点都办不到了。
任秋实有过在自己学院挤电影的体验。如果是同宿舍的舍友、同性的同学,OK,没问题,司空见惯。如果旁边是女生、女生的旁边又是她不合眼缘的男生,好吧,电影放映后,黑暗壮着胆的她,并拢的腿会和你挤在一起。如果女生是坐在身后,用不着太多的期许,女生并拢的膝盖,离你会越来越近,从小心的试探,到大胆的挤紧,也就一、二十分钟的功夫。
谁让任秋实长得帅、合女生的眼缘呢?心猿意马的任秋实,黑暗中看到的女生,要么是羞涩地低着头、无地自容的样子,要么就是用猫一样闪着光的眼睛、勇敢地挑战着任秋实。这种幸福着的体验,年轻的任秋实心里并不反感,相反地,他还很享受这个过程呢。
黑暗中,龚晴柔软的身体,透过薄薄的布料,轻轻柔柔般,不经意地、戏谑地撩拨着。这是一种美好的体验,随着任秋实温度的升高,他的身体迅速起了变化。
这是一种典型的小资产阶级的调调。——延安时狂燥的革命者高岗早有定论,在千人大会上作报告时,他说:小资产阶级就像**,动不动就胀起来!
龚晴圆润弹性的臀部,热烘烘地和任秋实的粘在了一起。随着体温的不断升高,他们坐着的已经不再是实木的板凳,而是烧红了的铁板似的。?任秋实的汗水滴答、滴答滴落了下来,又被升高着的体温卟滋、卟滋的烘烤干。露天影院里的光影变幻着,屏幕上,年轻的詹妮弗和奥利弗,在激动地表达着爱情。屏幕下,受到鼓励的龚晴偏着微醺的头颅,柔软的身子倾斜了过来。
“你相信爱情吗?”龚晴微喘的热气痒痒地钻进了任秋实耳里。
“相信。”任秋实说,眼睛盯着银幕,受到鼓励的手,却在不知不觉中搭在了柔软的腰肢处。
“你喜欢我吗?”黑暗中,龚晴黑亮的眼睛涟涟的闪动着,柔软的身体暖暖地倚靠在他的身上。
喜欢吗?——当然。任秋实想起中学教室外的走廊,他们看着她从远处款款的走来,和熙的阳光映照着她的皓齿明眸,秋水涟涟的眼波朝他们盈盈一转,那个电光火石的瞬间,仿佛电击般回不过神来的任秋实和余向东,心里同时喜欢上了明眸善睐的她。
几年后,回应似的,穿上警服飒爽英姿的她,让他有一种天蓝水阔、神情为之一振的兴奋感。
那如梦似幻的往事,载入了年轮,镌刻在了成长着的记忆里。
往事如风。温暖了岁月的往事,并没有随风而逝。
“你有马青青。”那天,回味在龚晴秋波余韵里的余向东,对同样回不了神的任秋实,有一种泛酸的、类似于嫉妒和恨的批判,“吃着碗里、占着锅里,脚踏两只船的事,你小子准备好了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多看上一眼,不心虚、不藏着腋着,怎么到了你的狗嘴里,就成了脚踏两只船了?”
“马青青我所欲也,龚睛我所欲也。”余向东反唇相讥,“马青青我想要,龚晴我也想要,你好意思吗?——今天我还真长见识,居然看到了你狗嘴里吐出象牙来!”
“哦,羡慕嫉妒恨啊,你那种馋涎欲滴、以及霸样,是不是说你申请了专利,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别人多看龚晴一眼都不行了?——好!脸皮够厚!”
“厚就厚啦!”余向东并不上当。“人要知足,板凳钉钉,就得敲死了。马青青和龚晴,只能二选一,追不上马青青不准调头追龚晴,同样,追不上龚晴也不准转回头追马青青。你选谁?”
选谁?费话!余向东不用想都知道任秋实的答案。——那时的任秋实,眼里只有马青青。
时移事去,杳无音信的马青青已成了任秋实的过去。任秋实能回过头来追龚晴吗?——余向东先知先觉地说着不!
“让你去盯她,不可以监守自盗。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我不愿丢了衣服又失了手足,记住了!”
一个月前的余向东絮絮叨叨,好像预见了露天电影里的任秋实,会面临着两难选择似的。
“我——我不知道。”任秋实缩回了搭在龚晴身上的手。
龚晴抛出的砖,没有引出任秋实的玉。时间也不对,监守自盗的事,任秋实做不出来。
“我知道余向东是真的喜欢你。”任秋实吃力的说,声音干涩得像是生满了锈:“余向东和我是好朋友。”
龚晴闪烁着光亮的眼睛,一瞬间云遮雾罩般暗淡了下来。那个点亮着她心中的烛火,似乎被一阵狂风吹熄了。
爱情在那个露天电影的夜晚,似乎触手可及,却在任秋实自欺欺人的婉拒中,转瞬逝去了。
余向东和马青青好事已偕的消息,让任秋实心里既窝火、又愤怒,还有一种被朋友卖了帮着数钱的窝囊。
他在想,如果不是当初的重义气,他会傻傻地拒接龚晴吗?——答案当然是不!
任秋实为此愤愤不已。让他觉得更加窝火的是,事情如果从头再来,再有一次露天电影那种机会,他作出的选择可能还是一样。
任秋实,你就是天下第一号的笨蛋、傻瓜,大笨蛋加大傻瓜!——任秋实在狠狠的发泄着。
没从情殇中走出,又被朋友捅刀。任秋实的心,烦燥到了极点。
这并不是说余向东不可以追求马青青,让任秋实气恼的是,余向东一直瞒着他,把他像傻瓜样的蒙在鼓里。
不错,任秋实检讨着,那时的感情很单纯,同时也很朦胧。他跟马青青似乎谈不上是真正的恋人,如果是真正的恋人,——任秋实反省着,马青青在电影院里,就不会被蜂蛰了似的跳了起来说“不!”了。
所以,余向东与马青青的恋情,没有对不起任秋实的心理负担。任秋实心烦窝囊的是,他既然对龚晴说不,余向东就算不对马青青说不,至少也该考虑一下他的感受,就算不考虑他的感受,也不应该蒙得严严实实的吧?
往事随风。感伤着的任秋实明白,一切从实际的需要出发、逮到老鼠就是好猫的今天,就算过去马青青和他是恋人,又能怎么样?结果能有什么不同吗?
过去的已经过去,马青青爱跟谁是她的事,根本用不着任秋实不开心。——可任秋实就是不开心。
余向东,你他妈的不地道!——任秋实心里责骂着。
余向东为什么要瞒着?是因为任秋实和马青青的曾经,让他有顾虑?还是当年那个二选一的约定,任秋实一诺千金在先,余向东却背诺在后,只好遮遮掩掩?
余向东其实心里明白,马青青和任秋实那种小猫小狗似的过家家,就算是爱情,也是过去式。之后,马青青跟什么人恋爱,完全是马青青自己的事,用不着迁就任秋实的感受。?可心情复杂的任秋实就是觉得烦。
露天电影的那晚,龚晴问任秋实有没有喜欢她。任秋实心里明明喜欢,却说自己是余向东的好朋友、余向东离不开龚晴等等,愚不可及的屁话。
那晚,看着龚晴暗淡着、如同星星被乌云遮盖了的眼睛,任秋实其实心里很不是味儿、思想也曾反复挣扎。一边是好友、一边是爱情,自认为义气为重的他,天平最终还是向好友倾斜。
世事弄人。那时,任秋实那想得到,余向东再怎么挽留、再怎么不舍,龚晴还是离他而去,更没想到念念不忘的马青青,最终却成了余向东的恋人。
那个时候的余向东,对与龚晴的爱情,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之所以极力要挽留,不惜让任秋实“盯牢、看死”,也是无奈之举。明知不可为而为。
余向东追求女孩的韧劲,与任秋实遇到挫折的偃旗息鼓,明明喜欢,却顾左右而言它,顾忌这顾忌哪的行为,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余向东中学时常常往马青青身边凑,不被搭理也不尴尬。这种韧劲,难道不值得任秋实学习吗?
那时的余向东,已经喜欢上了明眸皓齿的马青青。或许,只是因为任秋实的原因,没有把爱慕付之行动吧?
任秋实从警官学院回来后,对余向东说起过找龚晴的事。只是,隐瞒了那晚星空下的露天电影。
余向东与龚晴分手后,露天电影里的事,任秋实更是只字不提。之所以不提,除了不想让余向东增加不快外,心里隐隐觉得,那是自己和龚晴的小秘密,实不足以对外人道。
别了,青春时的露天电影。别了,美好的学生年代。
任秋实假期回到小城时,向余向东说起了找龚晴的结果。
“可能你搞错了。”任秋实负责任的说,“龚晴可能并不喜欢你。”
余向东点头,对这个结果没有意外。任秋实看出,虽然余向东心里准备着,但仍然眼含泪花,难过得背过了脸去。
任秋实没有安慰。痛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并不一定是坏事。只有经历了失恋的痛,才能够真正的成熟长大。
“她喜欢上了谁?”一阵长久的沉寂后,缓过劲来的余向东说,“她一定是喜欢上了别人。你知道她喜欢的是谁吗?”
任秋实摇头。这个时候实话实说,不仅残酷,而且愚蠢。除了增加着他的愤怒外,可能,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我不会罢休的。”咬着下颏的他,神色凝重得像是宣誓的说。“只要她没有和别人结婚,我就绝不轻言放弃!”
绝不轻言放弃!——余向东的坚韧不拔,像是一面旗帜,深深地鼓舞着任秋实。
体无完肤般痛楚着的任秋实,作魔似的想:抢,把属于自己的抢回来!——对背负在先的老朋友,以他为榜样,也来个横刀夺爱!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会不会很爽?
学习朋友的韧劲,就从重新追求马青青开始好了。
余向东说的对,只要她还没有结婚,就不能轻言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