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唐徐州总管攻克扬子城(今江苏扬州),辅公祏麾下广陵城主龙龛投降。李世勣率步兵万人渡淮河,拔寿阳,攻占硖石。辅公祏只得收缩防线,除让冯惠亮固守当涂、陈正通固守青林山外,自己则固守丹阳(今南京城)。三地成犄角之势,互相照应。辅公祏的宋军借助坚固的城垣,坚守不出,以劳唐军。
李孝恭多次派人攻击冯惠亮,俱因冯惠亮准备充分、防守严密而没有成功。李孝恭召集诸将商议,诸将都说:“冯惠亮、陈正通都掌握了强大的兵力,是想守险不战,作长期持久,以疲劳我军。因此他们构城筑垒而固守,仓猝之间恐怕难以攻取。我等认为既然如此,擒贼当先擒王。我军不如挥师东进,直指丹阳,掩袭辅公祏的巢穴。丹阳一旦攻破,冯惠亮等人也就自然不战而降。”
李孝恭觉得诸将的意见可行,便转头对李靖说道:“李副帅,本王也觉得冯惠亮和陈正通的城垣坚固,急切间很难攻下。我军在此长耗确实容易消磨士气。本王认为众将的建议有理,不知李副帅有何意见。”李孝恭知道军事指挥由李靖主持,所以他主动征求李靖的意见。
李靖沉吟了一会,才站起身来对大家说道:“王爷,各位。辅公祏的精锐兵力,虽然集中在冯、陈二位将军手中,然而他自己统帅的军队,也都是骁勇的士卒。冯惠亮等驻守的城栅尚且不能攻取,辅公祏固守的石头城,已经营数月之久,是他的老巢,难道就可以轻易攻取的吗?”
李靖先透彻地分析了敌方的形势,然后继续说道:“如果我军直奔丹阳,如果在旬月之间不能攻下而滞留在那里。前面的辅公祏没有平定,后边的冯惠亮、陈正通又是一大隐患,这样我们就会腹背受敌。因此靖以为舍近取远,奔袭丹阳不是万全之计。”
“那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干耗着吧!”
“是啊,这军情紧急,宋军久攻不下,朝廷又不住地下诏督促。这贻误军机之罪可也是不轻啊!”
众将纷纷议论,但一时又拿不出好的办法。
李靖转身问阚陵:“阚将军,你在江淮军中日久,这冯惠亮、陈正通二人的情况你比较了解。你能不能对大家介绍一下他们两人的情况,让众人的心中也能有个底。”
阚陵因为江淮军反叛,自己难免有脱不了的干系。所以在军中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生怕一招不慎,引起大家的猜忌。李靖知道阚陵心中委曲,所以与他说话时专门语气平缓,态度谦和,以示对他的尊重,也好让其他将士不敢慢待于他。
阚陵见李靖突然向他发问,略迟疑了一下,站起来小心地拱手说道:“承副帅动问,末将不敢隐瞒,只能是实话实说。如果有说得不到之处,请王爷、副帅和各位将军谅解。冯惠亮、陈正通二人都是逆贼辅公祏的心腹爱将,跟随辅公祏东征西讨,身经百战。逆贼辅公祏对他们二人颇为倚重。这两人非常擅长野战,在部属中也颇有威望。”
阚陵说了这些后,怕众人说他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便停下不说了。李靖示意他坐下,接着对大家说道:“我以前因提防江淮发生变故,曾派人到江淮地区实地侦察。对冯惠亮、陈正通两人也有些了解。这两人确实如阚将军所说骁勇善战,所以我们千万不要轻敌。冯惠亮、陈正通决不会害怕野战,只因为辅公祏立下计谋,命令他们持重防守,想以不出战来拖延时间。”
有部将见李靖如是说,也不无担忧地说道:“既然副帅如此说,我们也觉得舍近取远去攻打丹阳确实冒险。但是假若冯惠亮、陈正通二人就龟缩在城内不出来,我军又如之奈何?”
李靖点点头,笑着说道:“他不出来,我们逼他出来!我军可以断其粮道,逼他出战。同时采取围点打援的方法,只要陈正通敢来援助冯惠亮,我们就可以在半路上截杀他。只要他们两人被消灭了,辅公祏就失去了倚重,必然失败。消灭敌贼的机会,只在此一举。”李孝恭见李靖说的有理,吩咐大家按李靖的指示办。
李靖觉得也应该让苏定方出去历练历练了,便让他带着几个斥候,领一千兵马,设法截断冯惠亮的粮道。冯惠亮粮道被截,如热锅上的蚂蚁,便想主动出击,以免困死在城内。
此时李世勣渡过长江,与李靖的大军汇合在一起。李靖与李世勣俱是从李世民的幕府中出来,两人曾经在一起出生入死,今次两个老战友相见分外亲切。
李世勣关切地询问战况,李靖此时虽然是李世勣的上级,但两人仍像兄弟一样相处。李靖向他介绍了目前大军被阻当涂逡巡不前,以及自己的打算。李世勣也支持李靖的想法。李靖高兴地说道:“李兄来了就好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冲锋陷阵了!”
李世勣哈哈笑道:“弟也想与李兄在一起战斗。以前弟就说过李兄净打神仙仗,跟李兄在一起打仗非常舒适快活。说吧,这次有什么任务交给弟,弟保证一定圆满地完成任务。”
李靖笑道:“李兄谬赞,以前那是秦王殿下领导的好,哪是靖的功劳。这次李兄前来正好有一个重任交给你,有你去我就放心了。”
李世勣站起来一拍胸脯,说道:“李兄,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李靖指着地图对李世勣说道:“目前驻在当涂博望的冯惠亮粮道被断,难于久守,必然出战。靖担心驻守青林山的陈正通会来支援。这正是我们围点打援的好机会。靖想请李兄事先带领本部人马,埋伏在青林山与博望之间的要道上。若陈正通不来援救冯惠亮部,则你部作为我军的策应和预备队。若陈正通贸然来援,李兄则正好打他一个伏击,一战而擒之,如何?”
李世勣赞道:“好计谋!我说跟李兄在一起打仗就是不一样吧,弟一来就有好戏等着了。好!弟保证完成任务。”两人击掌相笑,各自分头布置。
一切安排停当后,李靖与李孝恭一起升帐。命黄君汉率二千老弱羸兵先去冯惠亮的城外挑战,不可恋战,将宋军引来即可。李孝恭带中军居中,自己和苏定方率精兵在左,阚陵率所部在右。布成口袋阵严阵以待,专等冯惠亮的到来。
冯惠亮见前次受伤严重的黄君汉带领老弱羸兵前来挑战,不知是计,挥师出击。黄君汉的唐军与冯惠亮接战不久即大溃而逃,丢盔弃甲。冯惠亮大喜,掩师追杀,没想到正中李靖之计。
只听一声炮响,李靖军、阚陵军和李孝恭的中军一齐攻杀过来。冯惠亮遽然遭此迎头一击,阵脚顿时大乱。漫山遍野都是唐军,喊声震天,鼓声雷动。李靖和苏定方率领精兵冲入敌阵,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李孝恭也掩大军冲杀过来,冯惠亮军到处逃窜。眼看冯惠亮军就要坚守不住。突然冯惠亮军中呼声雷动,一阵一阵地呼喊出来,后方也突然竖起无数的大旗。本来已溃散四逃的宋军像打了鸡血似的突然来了精神,像一阵狂风突然掀起的巨浪,又向唐军席卷过来。
谁也没想到宋军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组织起反攻,现在倒是唐军因遽然遭到反攻而猝不及防了。本来唐军认为胜利在望,各人欢欣鼓舞。却谁知像突然撞到一堵巨大的山墙,猛然被撞得晕头转向。
李孝恭和李靖知道冯惠亮这人擅长野战,已经作了充分的准备,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宋军还有这么大的韧性。能在已经是大溃败的情况下突然硬生生地稳住阵脚!
李靖他们不知道,这江淮军原都是杜伏威的旧部。杜伏威当年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从部队中挑选最精锐的成员组成自己的卫队,称为“上募”。其实就是敢死队,兵力约为五千人。杜伏威把这“上募”作为自己的子弟兵,平时对他们非常宠爱,但要求也极为严酷。每作战必以“上募”为先锋,战后检查每人身上的伤痕,如伤在背后,即刻处斩,因为那表示其临阵退后。而每次战胜后,杜伏威都把抢掠到的资财首先赏给“上募”。如果有人战死,就以死者的财产甚至妻妾殉葬。因此“上募”皆是杜伏威的死士,愿为杜伏威尽死力,人自为战,所向无敌。
杜伏威入长安后,便把这批“上募”交给了王雄诞。却没想到王雄诞自杀身亡,这批死士便落到了辅公祏的手中。辅公祏将他们分别交给冯惠亮和陈正通掌握。
冯惠亮又另外挑选一千名精兵手持长刀跟随在“上募”的后面,对这一千人说:“军中有敢退却者,立即斩首!”自己则带领其余的兵马,跟在这一千人的后面。所以宋军初战溃败后便很快能稳住了阵脚,开始组织有效的反击。
尽管唐军拚命冲杀,宋军仍然像江水一样奔泻过来,源源不断。一排倒下,另一排马上补上,无所畏惧,直到战死为止。李靖他们在洛阳邙山之战中见过江淮军的勇猛,可也没见过如此死战的敌人。
兵不畏死,则无坚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