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杆,昨晚后半夜落了一阵雨,今早起来天气又燥热了些,太阳明晃晃的已经有些刺眼,宋家小院里有一棵槐树,一夜之间有些花骨朵已是半开,散发着浓郁的甜香。
宋母用花苞蒸了一笼槐花包子,又煮了锅黏稠的红豆粥,另有一碟酱罗卜丁,一盘炸鱼酥下饭,母女两个将桌椅搬出来,就在槐花树下吃早饭。
宋怀瑾咬了口槐花包子,顾不得烫又忙舀一勺红豆粥塞进嘴里,吸溜了老半天才咽下去,舒服地发出一声谓叹,宋怀瑾一手一个包子正吃得香甜,突然想到一事,便将手中的半只包子架到碗上放着的筷子上,伸手将腰间的荷包取下来,倒出两个银裸子递给宋母说:“对了,娘,这是我这个月的工钱。”
宋母接过钱塞到袖子里,随口问道:“绣坊怎么样?忙吗?”
宋怀瑾咬着筷子,盯着碗,语气轻松地说:“还行,挺好的。”
宋母瞪了她一眼,抱怨着:“在绣坊待了那么久,也不见你给我绣个什么,我真是白养你了。”
宋怀瑾笑着装傻:“过阵子,过阵子不忙了就给你绣,怎么白养了?姑、我可能干着呢,你看看,谁家不羡慕你有个好女儿,能说会道,还能赚银子,你要是不要啊,别人还抢着要呢。”
宋母忍不住笑出来:“你啊你,就嘴上会说,光会哄我开心,小骗子。”
宋怀瑾喝完粥一抹嘴,“我走了啊娘,再晚就要迟到了。”
“等会儿。”宋母叫住她,从腰带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到她手里:“这钱你拿着,要是饿了就在外边买点吃的,别饿着肚子。”
宋怀瑾捏住铜钱,笑着应了。走出家门,她脸上的笑骤然垮了下来,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这种滋味着实令人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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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里村就在青阳县的西北角,三面环山,土地贫瘠,村人大多以打猎为生,依靠打来的猎物换取粮食,勉强可以糊口,但送孩子去上私塾就有些勉强了。下里村识字的人还不足一个巴掌,而几十年前突然冒出个神童刘牵牛,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书上的字看一眼就会写,听别人读书只听一遍就能倒背如流,但刘家却是下里村最穷的一户,别说读书了,平日里赵母煮饭都要数着米下锅,后来还是村长觉得不能浪费了个好苗子,硬是把自己攒的棺材本拿出来送他去读书。
刘牵牛也确实不负神童之名,八岁成文,九岁作诗,十一岁就通过了县试、复试,次年院试名列案首,十四岁乡试中了十九名,成了年龄最小的举人,十五岁下场秋闱,得了第三名,入宫殿试被皇上钦点为榜眼,后入翰林院纂修史书,直到十八岁兼任校理,由此进入朝堂,大放异彩。
刘牵牛在读书后更名为刘骥,少年成名,性格颇为自负刚毅,只是可惜过刚易折,刘骥为官多年,得罪了不少同僚,人尽皆知的便是当朝宰相胡为治。
胡为治曾任过会试主考官,朝中不少人自谕出自他门下,称其老师,是以胡党势力遍布朝野,而刘骥性情耿直,为人刚正不阿,最是看不惯这种结党营私之举,在朝堂之上处处与胡党针锋相对,胡为治虽看不上这么个小官,但刘骥时常挖苦讽刺,也令他心烦不已,所以才会在此前找了个机会将他赶出朝堂。
刘骥此人虽孤傲,但却是个性情中人,在朝中也与不少看不惯胡党的人交好,只是畏惧胡相权势滔天,不敢像刘骥这般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后刘骥被罢官,几人也未有什么举动,只想着等将来胡党势力瓦解了,在助刘骥入朝为官。
但谁也不曾想,刘骥竟然死了,归乡不过半载便身死家中,而刘骥也才不惑之年,身体康健,若是他的死因没有一点异常,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所以宋怀瑾今日便是要去这下里村探查一番,好在下里村并不远,她一路向西,尽抄小路走,约莫晌午的时候便到了。
下里村地势较高,村子里的人住的也不密集,稀稀拉拉的,不过远远看去村里确实没有耕种的地,宋怀瑾在地上抓了把土,用手指捻了捻,土块便化成灰尘洋洋洒洒落到地上,土质疏松易散,确实不适合耕种。
头顶的太阳明晃晃的照着,即便是其他村子农忙的时候,下里村的人也都在家里生火做饭,家家户户都飘着炊烟,看起来闲适又散漫。
宋怀瑾不急着进村,而是在村口的小河边找了块大石头坐着,从怀里摸出两个白馒头,一手一个,一左一右各咬一口,大口咀嚼,吃完了两个馒头,喉咙早就干得说不出话来,她将手伸进水里,将水面上浮着的落叶划走,拘了一把河水喝个干净。
喝足了水,宋怀瑾用袖子擦擦嘴,神情满足地叹了声:“果真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的,不愧养出了神童。”
在河边歇够了,宋怀瑾抄着小路进了下里村,好在这个时候村子里的人都在家里吃饭,宋怀瑾走了一路也没遇见一个人,倒省了一早想好的说辞。
早在来前,她便问清楚了刘大人的家,说是下里村最大最好的房子并不是赵家,而是曾将棺材本掏出来共刘骥读书的村长家,而在村子南边那个带大院子的宅子才是赵家。
宋怀瑾路过村长家的时候特意停下打量了一番,果真是最大最好的房子,比镇上陈屠夫的宅子还要气派,看来这刘大人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宋怀瑾走一路想一路,直到了刘家才猛然想到,刘大人的双亲早些年就仙逝了,刘大人去世已有多日,家中无主人,也不知家中还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若是刘大人留下的线索被旁人不小心破坏了那可就糟了。
到了门前,宋怀瑾拍门:“有人在吗?开开门?”
无人应答,宋怀瑾便试探地使劲一推,大黑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宋怀瑾便将门推开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