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两张桌子坐了一个彪形大汉和两个中年男子,边喝酒,边高声谈论着朝堂上的事情。
背对着宋怀瑾他们的男子说:“你们听说了吗?前段时间胡相的女儿嫁给了淮南王世子,那胡小姐的嫁妆可是绕着京城走一圈都看不见尾,这般多的嫁妆也是前所未见啊。”
他旁边的中年男子接着说:“好在淮南王深受皇上宠信,否则只怕是无福消受这个儿媳。”
转酒杯的动作夏然顿住,黑衣男子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消失不见,眼底一片冰冷。
吃肉的大汉闻言抬头,咽下嘴里的肉说:“朝堂之上胡相可谓是只手遮天,他的女婿谁不想做,嘿嘿,更何况还有美娇娘可以抱。”
最开始说话的男子嗤笑一声:“你这憨货想什么呢?就你还肖想胡小姐,胡相岂是我等可以攀得上的。”
嘲笑完大汉,他眯着眼四下打量了番,然后俯下身子,压低声音说:“你们不知道,住下里村的刘大人前些天死了,他回乡之前可是在京城当大官的,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被罢官吗?我听说啊,是因为得罪了胡相才被赶回来的,要我说,没准刘大人的死也和胡相脱不了干系。”
中年男子冷吸了口气,忙制止他:“刘兄,这事可不能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男子也自知说漏了嘴,点了点头,四下看了眼,见无人关注,才放下心继续喝酒吃肉。
“嗝”宋怀瑾打了个酒嗝,凑到马伯源耳边问:“下里村的刘大人死了?”
马伯源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同样压低声音说:“嗯,此事还未对外声张,知县大人整日发愁,毕竟赵大人的身份不一般,即便是被贬了官,但朝中人脉还是有的,要是处置不好,极有可能被牵连。”
宋怀瑾喝了口酒压酒嗝,马伯源劝:“姑奶奶你可别喝了。”
过了会儿,马伯源继续说:“不过听说派了京城里的大人来查,知县大人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那位大人来呢。”
宋怀瑾眯着眼睛不说话,不知道是酒劲上头了思绪不清楚还是在沉思。
马伯源站起来,嘱咐道:“我去结账,你在这等我。”
宋怀瑾拿起碗还要再喝,碗中却滴酒不剩,她晃了晃酒壶,发现也是空空,便气馁地往桌上一丢,撑着桌子摇晃着站起来,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她晃晃脑袋,努力看清马伯源的方向,脚步蹒跚地走过去。
“小二,再来一壶酒!”有人大声唤小二。
小二将白抹布往肩上一搭,拿着酒壶响亮的应道:“酒来咯。”
小二小跑着经过宋怀瑾,宋怀瑾虽有些醉意,但仍下意识地侧身让路,只是脑袋里混沌一片,脚下也错乱的毫无章法,突然一个重心不稳,脚往后退,身子向后仰去。
黑衣男子正端着酒杯轻呷,听见身后的声响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剑拿起往后一送,宋怀瑾直直地撞上剑鞘,正好戳到了她的腰椎,疼得她冷抽了口气,连酒也醒了大半。
宋怀瑾捂着腰转到黑衣男子桌前,横眉问道:“你干嘛拿剑戳我?”
黑衣男子扬眉瞥了她一眼,眼睛如寒夜般漆黑,看得宋怀瑾心中一凸,随即梗着脖子继续质问:“看什么看,你的剑伤了我,赔我医药费。”
少女素白的手摊开,黑衣男子神情有些意外,看着宋怀瑾一脸理直气壮的表情,黑衣男子讥讽:“没想到还有如此不讲理之人,你说我的剑伤了你,证据呢?”
宋怀瑾侧着身子将手捂着的地方给他看,“你的剑戳到了我的腰,嘶,疼得厉害啊,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姑奶奶的差事也要耽搁了,二两银子,不过分吧。”
黑衣男子问:“差事?你一个女子,能有什么差事?”
宋怀瑾说:“女人就不能差事了?姑奶奶能抓——穿针引线,缝衣绣花。”
宋怀瑾说完便抿着嘴,差点说漏了,饮酒果然误事。
黑衣睨着眼睛故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掀唇讥笑,然后起身,一把推开宋怀瑾,冷冷道:“起开,我没工夫跟你纠缠。”
“你给我站住。”宋怀瑾指着他的身影还要追,被赶来的马伯源一把拉住。
马伯源说:“姑奶奶可消停吧,这么会儿功夫你还能跟人吵起来,婶子肯定等急了,我送你回去。”
宋怀瑾半梦半醒被马伯源架着送回家,宋母果然一直站在门口等着,见宋怀瑾喝得醉醺醺的,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跟马伯源一起将她放到床上,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丫头,性子跟她爹一样倔,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在外面喝酒。”
马伯源愣愣地站在窗边,抓了把脑袋,也不知道怎么劝,讷讷道:“宋婶,怀瑾她就是倔脾气,您可千万别跟她生气。”
宋母又叹了口气,谢马伯源:“也多亏了你看着她,不然我这心可真是一刻也放不下。”
马伯源笑着说:“婶子,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您也快歇着吧,有事叫我就行。”
马伯源走后,宋母打了盆水,将宋怀瑾的头发撩开,用湿帕子给她擦脸。宋怀瑾不舒服地转了下脸,砸吧几下嘴,宋母抚摸着她的脸,叹了口气说:“你不想嫁就不嫁吧,娘只希望你以后都平安喜乐,不会后悔。”
宋母静静看了会儿宋怀瑾的睡颜,将灯吹了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将门关上。
黑暗中,宋怀瑾目光灼灼地盯着头顶的床帐,小时候与宋父相处的片段在脑海中闪现,只可惜关于宋父的记忆并不多,不过片刻便已回忆一遍,宋怀瑾摸到腰间挂着的玉牌,指腹熟练地摩擦着凹凸的纹路,将纷乱的思绪都压下去后,翻过身静静闭上眼睛,沉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