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我感到浑身僵硬酸痛,骑马引起酸痛的部位你想都想不到。尽管如此,我还是很高兴,因为在落马好几次之后,我终于可以自己骑马走过崎岖的山路了。在阿富汗的这个地方,骑马要有点技术才行,弄不好会出人命。
和纳迪尔一家住了两个星期之后,我们去拜访一位叔叔以及邻村的一些远房亲戚。我在一名妇女的身边坐了下来,她刚好认识我母亲,就问我哥哥穆基姆遇害时我在不在喀布尔。这不啻一个晴天霹雳,我压根儿就没听说过这件事。房间里的每个人都看出了我脸上的惊恐,才意识到我还不知道这个噩耗。我叔叔是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他本能地引开话题,并暗示那位妇女所说的人其实是我的同父异母哥哥马莫沙哈,他15年前就被游击队杀害了。
当年游击队袭击豪汗镇时,马莫沙哈和村里的一群小伙子奋起反击,将他们击退。那一晚,他整夜待在一间小浴室里,用仅有的一把手枪朝窗外开火。为了能让他够得着高高的窗台,他可怜的妻子只好四肢着地,弓成一团,让他踩在她背上。那一场恶战中,他们夫妻俩都存活了下来,但他却成了被追杀的对象,于是他们先去塔吉克斯坦躲了一阵子,但最终还是偷偷回到了阿富汗,也就是因为这次的回来他才被游击队抓获。这再次显示出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团结传统:母亲整夜出去走关系,向一个又一个军官求情,求他们释放马莫沙哈。他不是她的亲骨肉,可她视如己出,正如她爱所有父亲的其他妻子的孩子们一样。但求情最终没能成功,和父亲一样,马莫沙哈在黎明时分被一颗子弹射进脑袋,就这样被残忍地枪杀了。
我是知道这件事情的经过的。这事发生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女孩。既然我当时在场,那她为什么还要问我呢?尽管我的亲戚们都往好的方面说,可我还是担心她说的确实就是穆基姆。他就住在喀布尔,所以我担心遇害的是他。我忧心不已,连一口饭都吃不下,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还感觉一阵恶心。真想长出一双翅膀,飞到喀布尔,去看看穆基姆是否有事。
在回家的路上,纳迪尔反复强调说那个妇女肯定是弄错了。我知道,他是想保护我,而我宁肯相信他编的谎言,也不愿承认这可怕的真相。
或许是由于一直牵挂着穆基姆的生死吧,我总觉得后来在乡下的日子不惬意。我开始想念家人,尤其是母亲。我很难适应乡下的生活,渴望能够回到城市喧嚣和活力的生活中来,最好是喀布尔这样的城市。在这里,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我甚至觉得连村里最珍贵的水煮肉和圆盘烤饼都很难吃,身体也渐渐瘦了下来。而且还发疯般地开始怀念课堂。
村里那时没有电视机,也没有收音机,因此,吃过晚饭,收拾完毕,大家就上床睡觉——通常每晚七点就睡了。对我来说实在太早了,躺在□□的我,为了有事可做,就在脑子里复习数学题和物理、化学公式,这至少能够让我觉得跟课堂还保持一丝联系。我太渴望上学了,就在重温数字与符号的过程中,梦想着能够很快返回喀布尔,重新捡起阔别一年之久的学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