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我就央求纳迪尔准许我回到法扎巴德。我想念母亲,真的需要尽快回到她的身边。我开始跟亲戚们讨论这个计划,但最终大家决定,我不必回法扎巴德,而是让母亲、姐姐、姐夫,还有我一起回到喀布尔。我母亲的二儿子米尔沙卡伊在首都当了警长。他说,现在喀布尔足够安全,我们回去住完全没问题。于是,纳迪尔和我骑马返回法扎巴德,然后所有人从那里坐飞机前往昆都士。
能和家人一起回喀布尔,尤其是能和母亲一起走,真叫我心花怒放。我没告诉她关于穆基姆的死讯,因为我自己还没勇气接受这个事实。当不安向我□□,我干脆就不去想它。母亲看到我回来也很高兴,虽然我们都不知道回喀布尔后会面临什么情况,但能回来已经足以让我们兴奋不已。
到了昆都士后,我们还得坐300公里的公交车才能到喀布尔。那年七月的阿富汗,跟往年相比,温度高了许多。太阳炙烤着群山,到了中午,岩石被晒得滚烫滚烫的,手一碰就有灼伤之虞。风扬起尘土,在空中盘旋,活像微型龙卷风,冲入屋子,钻进汽车、机械装置,甚至刮进你的眼睛。我已经习惯了穿蒙面长袍,当然我依然讨厌它。尘土不顾女性端庄的穿着,依旧千方百计往蓝色布料里钻,粘在我汗津津的皮肤上,奇痒难忍,我不停地扭动身子,这个小动作比以往频繁了许多。
在法扎巴德和哥哥家往返的时候,至少我还能迎着微风骑马赶路,而此刻我却和家人以及几十名其他乘客挤在一辆令人窒息的公交车里,这还不算,蒙面长袍内的温度更叫我无法忍受。昆都士与喀布尔之间的公路是阿富汗最危险的一段,这几年来,路况已经改善了许多,但如今在上面行走依然很可怕。公路狭窄,车子经过,留下一条条车辙。沿着凹凸不平的群山,车子盘了一个又一个弯,有时一侧通向碧蓝的天空,另一侧陡然向下,经过峡谷上方突出的岩石。许多不幸的人们就是在峡谷中丧命的。周围并没有任何防护设施,每当卡车或者更大的车子——比如我们的公交车——会车时,几乎是擦身而过,两车之间距离仅剩下几厘米,轮子擦着悬崖峭壁的边缘,险象丛生。
我坐在上下跳跃、左右颠簸的座位上,听着车子的引擎在咆哮。司机用力换挡,偶尔按下喇叭,以发泄对路过的司机的不满。好在我要复习物理方程和公式,根本没心思去理会那么多。我沉浸在一连串的数字中,完全忽略掉汗流如注的后背,也无暇顾及笼罩在蒙面长袍之下的头发。
当热浪渐渐退去,群山开始呈现淡紫色,景色变得柔和起来。你时不时还能看到牧羊人蹲在河床边和阴凉处,看着羊群吃着肥美的牧草,驴子围着野生的罂粟花嗅了又嗅。每隔几英里,就能看到苏军坦克或卡车的残骸被丢弃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