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莽却像是火燎了屁股一般,连忙挥手道:“不行!不行!最近她正在处理一些私事,怕是没空理会你。”
它不停地眨着眼睛,示意绍暗不要招惹这个人。
绍暗笑了起来。
他的眼里泛起了柔和的光,之前的疲惫憔悴也暂时一扫而光,他坐在那里,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好像一想起这位别姑娘,他整个人都变得开朗了。
他看着兔莽说:“话说回来,她既然让你来送信,想必也给你定了回去的时间吧。”
“啊!差点忘了!”兔莽猛一拍头,抬头看了看太阳,将手中的书往绍暗怀里一扔,又气又急,“确实确实!我得回去了!”
昨晚冥差勾魂锁链带来的伤痛好像瞬间痊愈了,它猛一弓腰,整个身体忽然燕子般轻盈起来,像是一阵风似的,也不等绍暗和大柱回答,便从这两人跟前窜过,急急地跑了出去。
只见它飞快地溜进山林,一转眼就不见了。
大柱瞪大了眼睛。
绍暗轻轻笑了笑,“那丫头虽然古怪一点,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兔子的反应有点过分了。”
说完,他晃起身子,走到残破的书桌前,摸索一阵,递过一褐色香囊,“这是她之前送给我的一个香袋,里面装着她从邙山里摘的迷穀,佩带上它,顺着香气,你就能找到这位别姑娘。”
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物件,难怪绍暗任由那兔子离开。
大柱接过这柔丝香袋,只见它铜币大小,上面绣着一朵青色的不知名的花,拿在手里,轻盈无比。
大柱将它揣在身上,只觉精神一振,顿时神清目爽,静下心来细细闻去,一股清新的香气从香袋中袅袅散出,似无似有的向远方的山林里飘去。
想必这方向就是那位祝姑娘的方位了。
绍暗见大柱收下香袋,又轻轻叹了口气,道:“她送我这个香袋,本是希望等我放下心中魔障的那一天,凭借这香袋就可以找到她,现在看来我很难等到这一天了。”
大柱听罢,默然不语,却无能为力。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灵力越是强大,心魔也就愈加难防,尤其在这骚乱动荡的世道,恶坏之人必定多如过江之鲫。
放不下去,欲望,律法,痛苦,良念……也将永无休止的,不断在他心中交替下去。
这心结也只有他自己能解开。
绍暗察觉到了这一点,似乎不愿再继续这悲伤的话题,笑道:“兔子虽然焦躁,但是却从不说谎,它说祝姑娘这几天没空,你怕是要再等几天才能去了。”
四野茫茫,远处的山林,门前的柳叶,柳树下的蒿草,被阳光映成一片闪亮的绿色。
大柱站了起来,伸了伸身子,摊摊手笑道:“无妨!无妨!我正好可以去城西那里转一转,听说焦三生前曾在那里住过。”
绍暗眼光一闪,盯住大柱,郑重其事道:“我也曾去过城西,那里有很多好吃的。”
大柱一怔,然后捡起猎叉,哈哈大笑道:“还好我不像你那么喜欢吃。”
绍暗也笑了起来。
大柱看着绍暗,收住了笑容,忍不住问道:“我有些好奇,在你现在的魂灵中,到底是绍暗多一些呢?还是那怪虎多一些?”
绍暗并没有回答大柱,他又低下身来,继续整理着那些书籍,一本一本铺正放好,而后又蹒跚走在院中,慢慢地扶起那些倾倒的书架。
院中一片簌簌声,那是偶尔吹过的微风翻动书页的声音。
绍暗不再说话。
大柱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备受折磨的人,过了许久,静静叹了口气,轻轻道了声“珍重”,便离开了这座寂寥的院子,转身向山林下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倒下的书架也已经扶了起来,书籍已经整理好了,剩下的只是要将这茅屋再修正修正了。
绍暗撑着身体,慢慢转过身来,走到书桌前坐下。
一阵哗哗的摩擦声响了起来,他俯身从桌下慢慢地拿出两条铁链,细细地端详一阵,而后又将双手双脚锁了起来。
浓烈的铁锈味弥漫在空旷的院子中,他手脚上本来就有旧伤,此刻又被粗重的铁链扣锁,鲜红的血从溃破的伤口处又慢慢溢了出来,然后顺着铁链悄无声息地流淌着。
绍暗却不以为意,仿佛感觉不到这伤痛一般,翻开桌上的书,微微一笑:
“这又有什么关系吗?我们现在是一个人。”
眼下正是晌午,大柱摸清方向,翻岭穿林下了山岗,又顺着官道,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便回到了荥阳城前。
青灰色的城墙挺立着,上面不时可见一些破墙而起的矮小的酸枣杂草,虽然城门下人流穿梭,却显得有些萧落。
昨天一天一夜的折腾,早已让大柱肚中空空无几,此刻他饿的简直能吞下一头牛。
可他身上已是身无分文。
一个人很饿的时候,总得要吃些东西,总没有人能说他不对。
于是,大柱狠狠心,在繁闹的街口处找到一个铁匠铺子,卖了手里的猎叉,换了几个铜子。
钱虽不多,但吃顿饭已经够了。
午后的阳光,安详地洒在过往的路人身上,大柱混在人群中,沿着笔直的道路走着。
一个黯灰色的屋顶远远地露了出来,一面破旧的饭店旗帜隐隐的出现这个屋檐下,高高的挂着,不住的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着。
几个乞丐躺在屋檐下悠闲的追着虱子,一个平凡的店伙计,慢慢从那开了一半的店中走了出来,懈怠地打扫着门前碎石路上的灰垢,也懒得去理会这些乞丐。
平凡的店伙计,平凡的饭铺。
大柱却认得这家铺子,昨天和那给自己卜卦的黄衣道人便是在这里吃的饭。
鬼使神差,又看到了这个铺子。
也不知道那道人现在去了何处,他落魄的样子,并不比那几位捉虱子的乞丐好太多。
大柱心中暗暗感慨,忽然从饭店里,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抓住大柱的手,高声喊道:“好家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竟让我碰到了你!”
大柱一惊,转过身来,定睛一看,却是一个不认识的黄瘦汉子,身穿粗布短衣,满脸欢喜,两眼咕噜咕噜不停地转着,上下打量着大柱,好似好久不见的朋友一般。
大柱并不认识这人,心中正在疑惑。
那人却拉着大柱,非常高兴,大笑道:“幸亏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能再遇到兄台你,也真是算缘分了!”
说着,他就不由分说,将大柱拉进饭店中。
此时已是晌后,店中生意已经不多,却熙熙囔囔的坐着一群人,也不吃饭,只是桌前放着一碗茶,看到大柱进来,更是拍掌喧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