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拉着大柱,站在众人跟前,大声嚷嚷道:“真是打盹碰上瞌睡虫,口渴遇见酒馋虫,你说巧不巧,这就是我说的那个惊天动地的汉子,各位看看,我三只眼宁飞的名声也不是白白赚来的。”
说罢,那人便得意地笑了起来。
大柱被他拉着,见他自言自语,一点也不见外,好似多年没见过的好朋友一般,不由眉头一皱,心中暗暗疑惑,自己对这三只眼宁飞没有丝毫的印象,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葫芦里卖的什么是药。
这三只眼宁飞也看出了大柱的疑惑,拍胸笑道:“阁下想必是看我眼生,你不知道,我可是城中出了名的万事通,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城里没有我不知道的消息。昨天我可是在街对面,亲眼见你跟了打虎队上了山。”
屋中此时也有人嘻嘻起哄道:“可不是嘛,要不怎么能叫你三只眼呢?”
各地总会有一些消息灵通的八卦之人,这些人在酒肆饭铺这些地方格外的受欢迎。
宁飞就是这种人。
大柱心道此人倒是有趣,既然被拉来了,反正饿着,就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他叫了一碗阳春面,两套油炸果子,外带一大碗热汤。
屋里有好事的茶客,放下手中的茶碗,好奇问大柱,“听跑回来的人说,那千斤的大老虎扑向假道士的时候,有一个新加进队伍的汉子,宛若金刚一般,冲上去与那老虎搏杀起来,那汉子真是你吗?”
宁飞不屑的冲那人撇了撇嘴,道:“你这是小看我过目不忘的本事吧,那新入队的汉子就是这位壮士。”
大柱眉头一皱,担心这三只眼宁飞刚才吹了牛,将他听到的一些消息添油加醋讲给众人了。
果然不出所料,有人站了起来,好奇追着问道:“壮士快快说说,那假道士最后怎么样了?”
大柱这才知道昨天众人被吓散后,没有人敢再上山查看,还不知道那假道士被绍暗吞掉了。
这意味着绍暗被人看到的概率就会更小些,他的心态或许也会更平和一些。
大柱脸色一松,正要回答,三只眼宁飞忽然按住了大柱的手,眼睛一转,满脸得意,缓缓地伸出三个手指,对着众人笑道:
“伏虎队的消息是我说的!这英雄也是我找来的!老规矩!”
众人见状,笑骂道:“你怎么不改名叫三只手呢?”
说罢,大柱身后一人,从怀中掏出三个铜钱扔了过来。
三只眼宁飞展颜一笑,娴熟接住这铜钱,笑嘻嘻的揣了起来,然后伸手对大柱做了个请的手势。
对一个人至关重要危及生命的事情,无论有多少辛酸的眼泪,绝望的挣扎,无际的痛苦……在别人看来,也可能只是饭后的谈资而已。
对那假道士是如此。
对绍暗也是如此。
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大柱停下筷子,忍不住向那几个人望了几眼,嘴角泛起来一个自嘲的笑容,淡淡道:“被吃掉了。”
众人面容变了一变,却又好像这在意料之中一般,随即纷纷道:
“这种骗子死了好!”
“那老虎吃了大海寺的敛财方丈,又吃了这骗钱的道士,也算是阴差阳错为民除害了。”
“嗯,要是这老虎能被除掉,那就最好了。”
“大家都见到了那老虎的厉害,最近再也不敢有人去猎那老虎了,实在是可惜。”
…….
大柱一言不发地看着众人,胸中慢慢腾起一股莫名的怒气,却又无处发泄,不由暗暗叹息一声。
喝饱了肚子就离开,是对付这群人的最好的方法。
人吃饱了才会有力气,当有了气力的时候,偶尔也会变得更聪明一些。
大柱在吃完了一碗阳春面,两套油炸果子,外带一大碗热汤的时候,忽然盯住了三只眼宁飞。
这三只眼宁飞之所以能吃这行饭,而且吃的这么舒服开心,就是靠了无所不知的消息,因此他能够卖钱,别人也会乐意为此付钱。
有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消息,人们往往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忘记,但他说不定还能记得。
大柱目光闪动,盯住三只眼宁飞,道:“你真是万事通吗?”
三只眼宁飞得意地拍拍胸口,笑道:“要是一件事我不知道,这城里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大柱面容变了变,扔出三个铜钱,凑到宁飞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你可听过一个叫焦三的人?”
三只眼宁飞听到这个名字,愣了愣,随即闭上了眼沉思起来,把钱握在手里轻轻揉搓着。
片刻之后,宁飞睁开眼睛,一伸舌头,道:“好家伙!你可真有两下子,差点难倒我!城西这一块,估计也就我知道这个人了!不过这人我也是听过没见过,你要是想见也见不到啦,他都死了几十年啦!”
大柱心中一喜,焦三既然是冥差,定然是不会活在这世上的,只是不知三只眼宁飞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他抓住三只眼宁飞的手道:“关于此人,你还知道些什么?”
三只眼宁飞摸了摸脸,望着窗外来往的行人,沉思着道:“听说这人在城西也算是个小富户,有天来一客人,在他家里长住了下来,后来客人不知怎的死掉了,焦三就亲自将客人运回家乡送葬,没想到这一去,最后回来的竟是焦三的棺材,不知为何焦三也死去了。”
客人?这客人来自什么地方?因为什么死去?
三只眼宁飞摇了摇头,并不清楚。
大柱眉头一皱,从中也分析不出什么头绪,接着追问:“你可知他家在哪里吗?”
三只眼宁飞摊开手,笑了笑:“你要是说他坟头,我可能还知道,你要问他家在哪里,我可真不知道。这人无妻无子,死了几十年了,房子早都没啦!”
大柱看这三只眼宁飞搜肠刮肚,竭力彰显自己三只眼的本领,但自己并没有得到太多的信息,不免心中有些失望,顺着宁飞的话问了下去:“他坟地在什么地方?”
三只眼宁飞哎呀了一声,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转头瞅着大柱:“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在城西的乱坟岗上。那乱坟岗出了城门还得要走上七八里地,我劝你今天就不要去了,现在走过去,估计到那里天都要黑了,那乱坟岗夜里可不太平。”
其他的茶客闲聊无事,早就低着头,竖着耳朵,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此刻听到了这乱坟岗,终于也忍不住了:
“确实如此,听说常常会有奇怪的声音响起,有时候是凄厉的哭泣,有时候是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好像赶集一样……”
“前阵子在城外,还有人晚上看到有一人扛着个破烂的棺材在走路……”
“不过,话说这几年,哪里太平哦,就是在家里,不是还能碰上吃人的老虎……”
……
大柱最近奇遇不断,眼下见众人议论纷纷,说起这些古怪事,又想起离开绍暗家时绍暗说的话,心中知道三只眼宁飞口中的这乱坟岗肯定不是一个寻常去处,正思付着要怎么办。
忽然,有人重重地推开了店门,哼了一声,道:“本来我还没想起这地方,三只眼你这么一说,我才想到原来还有这么一个美妙的地方。”
大柱抬头一看,只见三个黑衣大汉,簇拥着一穿着白色丝衣的年轻人走了进来。那年轻人手拿一把扇子,瘦长的脸,蜡黄的面色,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立在黑衣人跟前,却透着一股冷傲轻蔑之意。
大柱眉头一皱,知道来着不善。
果然不出所料,三只眼宁飞看到这几个人,像是有点害怕,慌忙坐到大柱旁边,低低的压住了声音。
那几个人走了过来,重重坐在屋子中间的桌子旁,那白衣年轻人叫堂倌送来一壶茶。他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倒满,旁若无人的喝了起来,喝的啧啧有声,也不再多说话。
那三个黑衣人却不吃不喝,只是恶狠狠地看着大柱这边。
三只眼宁飞虽然和大柱依旧谈天说地,声音却微微发颤了。饭铺中那些刚才还聊天吹牛的茶客,见到这些人来了,也都突然闷声不响。
那年轻人细细喝完那杯茶后,慢慢转过身来,看着三只眼宁飞,冷冷地道:“你过来,我问你几句话。”
三只眼宁飞慌忙站了起来,颤颤道:“我又不认识你,你问我什么话?”
白衣年轻人放下茶杯,死死盯住三只眼宁飞,阴仄仄道:“这城里还有你不知道的人?”
三只眼宁飞求助似的望了望大柱一眼,轻轻拉了拉大柱胳膊,似有求救之意,大柱也觉得这人欺人太甚,便拉住三只眼宁飞的手,示意他坐下,淡淡道:“不过去又怎样?”
白衣年轻人听到这话,似乎才觉察到大柱的存在,上下打量了大柱一样,冷冷笑道:“他要不过来,那就只好我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