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没有最倒霉的时候,只有更倒霉的时候。
大柱倒不是想学龙陵,强硬鲁莽,正面去冲撞这两个乖戾的赌鬼,眼下对他来说,这并无什么益处。
大柱是真的没钱了。
那猎叉换来的钱,下午在饭铺里,几乎全被大柱买了吃的,剩下的几个铜子,在大柱向三只眼宁飞打听焦三消息的时候,随手扔给了三只眼宁飞。
他刚才在怀中摸索一阵,空空旷旷,除了摸到一个破龟壳和一个香囊外,再也挤不出来一个铜子。
众人看向大柱,气氛略显尴尬。
赌开心趁着惨绿色的灯光,上下打量了大柱一番,确信他是真的掏不出钱来,转身面向活难受,长叹一声:“看看,大哥,这才是真正的赌鬼啊,蹦子都没有,也要过来看看。”
活难受这次是真的有些难受了,他嗯了一声:“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我们还好赌的,确实是我辈楷模。”
大柱心中本来就无意去这什么赌局,遇上这两赌鬼,完全是因为自己的莽撞。
大柱也是机灵,见此情景,趁机抢着道:“既然我今日忘了带钱,能否改天再过来?”
赌博这么痛快的事,居然还有人拒绝。
赌开心睁大眼睛瞪着大柱,似乎无限的惊讶,似是宽慰大柱:“放心,我们这场子接受各种各样的赌注,没钱也不碍事,只要你高兴,你随时都可以把自己押进去。”
这到底是如何的赌场?怎么会接受各式各样的赌注?
活难受也是咿了一声,向着手里的灯笼努了努嘴,轻叹一口气:“话说回来,你走当然可以走。只是我们接客送客用的这两盏灯笼叫归来灯,现在我们在幽冥与人世交融的地方,若是来去没有它引路,怕是没有人能走出这林子。”
大柱与其他人听到此话,脸上都微微变色,细细的向那两盏灯笼望去。
这两盏灯笼,惨淡昏暗,摇摇欲灭,在这黑夜中,其实也照不了多远。
可是顺着这惨绿色的灯光向远处望去,那原本消失在迷雾中的山林,居然隐约又显现出来了。那隐隐约约的山莽丛林的影子,影影绰绰的映在这浓雾深处,正如之前他们看到的那样。
再就着三只眼宁飞手中的火折子向远处望去,则依旧是一片空空的幽暗,似乎那山林又消失了一般。
这灯笼的确是古怪。
大柱心中暗暗叫苦:“这地方幽幽暗暗,诡异多变,原来是幽冥与人世交界的地方,上半夜还在城西荒坟地里,现在恍恍惚惚,也分不清是人世还是幽冥了。倘若被困在这种混沌地方,那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他正思忖间,只觉身前身影一动,一人站到了他跟前。
这人面露胆怯,眼神躲闪,却是三只眼宁飞。
他颤颤巍巍向怀里一摸,掏出三个铜子,递给了赌开心:“我替这人把钱给出了吧。”
这三个铜钱,便是下午大柱丢给他的那三个铜钱。
没想到这三只眼宁飞,虽然胆怯恐惧,但还是个讲义气的人。
哪知赌开心见这铜钱,仿佛是见了什么无比晦气的东西,慌忙将手中的铜锣匆匆一翻,避开了这钱,瞪了三只眼宁飞一眼,大骂道:“借钱给我,难道是要我赌场上也去借钱吗?晦气!真是晦气!”
三只眼宁飞只是想帮大柱,没想到赌鬼还有这讲究,碰了一鼻子的灰,一时竟手足无措,站在大柱与赌开心中间,拿着钱,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赌开心看上去有些生气。
无论是谁,即便是一个鬼,在抽了自己十个巴掌后,又见到晦气的事,多半都会沉不住气。
活难受呵呵大笑道:“哈哈,这本来就是讨个喜气,没有钱也就算了,并不碍事,只要别借钱丢过来,这确实晦气!”
大柱将三只眼宁飞拉了回来,应声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给这喜钱了。”
活难受摇了摇手:“无妨!无妨!眼下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也快些出发吧。”
赌开心又咧嘴笑了起来,提起了手中的锣,右手拿锤轻轻一敲,凄凄喊道: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两鬼在前面领路,众人徐徐跟在后面,缓缓行进着。
昏暗的月亮隐隐的映在缭绕的雾气之上,像个黄白色的小光点,地上的草丛也因沾附了雾气而显得湿溻溻的。
丝丝的雾气缠绕在这山林之前,朦朦胧胧,一个个坟包隐约可见,藏在野草之中。
两盏灯笼,闪烁不停,让这夜色显得更加诡异。
众人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是觉得周围越来越难见到树木,只能看到一片片光秃秃的荒坟,偶尔有一两棵树耸立在坟地间,也都是叶儿渐枯,显得有些萧条的气氛。
唯一的好处是雾气逐渐变淡,空中愈发的晴朗,模糊的月亮也变得明亮起来,众人一路行来,倒也不觉得压抑困顿。
蓦地,大柱只觉眼前地势突然间变得狭窄起来,仅有一条缭乱不堪的野草覆盖的小路,仅容一人走过。
路边的两边再也没有一棵树,全是一座座坟包,破败萧条,不少坟包已经倒塌,露出了里面糟烂的棺材。
月色渐亮,却依旧惨淡,映在这些棺材上,更显得恐怖异常。
大柱看着周围,他虽然知道所处之地,人鬼混沌,但眼下这地方,阴森萧寂,怕是已然到了这鬼魂所居住的阴世了吧。
权笑仇此刻也感受到这阴森的气氛,不由低声喃喃道:“这地方死气如此浓重,我们怕是已经进了冥界了吧?”
活难受回头阴仄仄笑了笑:“你说笑了,冥界有冥差看守,我们要去的地方怎么能设在冥界呢?”
大柱想起先前遇到的范甲谢乙,还有自己要寻找的焦三,他们都是冥差,只是性格各异,古怪不已,之前都是在人世间遇到他们,如果在冥界遇到他们又会怎样呢?
权笑仇面容一冷:“鬼魅邪祟之地居然还容不下这种地方?”
手持铜锣的赌开心听到权笑仇这番话,回头嘲讽道:“死人的世界,要比活人的世界干净的多。”
活难受用灯笼指了指小路的尽头,回身对众人轻轻一笑:“这小路走到尽头,便是我们要去快活的地方了。”
众人精神一振,见小路隐隐藏在淡淡的雾气中,仿佛快要到头一般,不由加快了脚步。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旁边的坟包后面,忽然传来“哎呦!”一声。
声音短促凄厉。
众人都是一惊,这种荒凉诡异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响起人声?
两个赌鬼闻声也是脸色微微一变。
大柱转头向那传出声音的坟头望去,只见幽幽一片黑暗,也看不到什么人影,不由惊异道:“难道又是那个装农夫吓唬我们的鬼?”
话声刚落,那黑暗中忽地传出一声娇笑。
一个娇柔无比的声音,慢慢道:
“你骂谁是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