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朦胧暗淡,隐隐挂在空中,似一点若有若无的光斑。
林间的雾气也越发的弥漫起来,潮湿浓重。
湿气依附在大柱身上,凝结成无数的小水滴,大柱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有些湿了,也不知是这雾气所致,还是走了这半夜的路,身上的汗水所致。
众人虽然心中提前已经有所准备,知道今晚要去的是一处诡异之地,定会遇到诡异之事,但这忽然响起来的打更声,还是不免让众人觉得有些惊悚。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此刻的确已是三更时分,只是是否真的平安?真的无事?
夜色浓重,雾气缭绕。
大柱突然感觉到,这白色的浓雾,似乎来的有些奇怪。
之前夜色漆黑,月色朦胧,可还能依稀看到远处影影绰绰的树木,而现在在这迷雾之中,四下望去,只能看到几步内的那些树影,透过雾气再看远一些的地方,却是一片幽幽的黑暗,虚无空旷,似乎那里的山林忽然消失了一般。
大柱站在三只眼宁飞身旁,心中一阵苦笑。
勇则不可犯,智则不可乱。
他觉得今晚实在是太过于莽撞了,先前绍暗讲过这城西多诡异之事,下午眼见三只眼宁飞要来此地,自己实在是太急于得知焦三的下落了,利令智昏,以至于现在身陷险境。
现在只能既来之,则安之,瞅准机会,寻找脱身的方法了。
大柱暗暗忖度,长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向那打更声响起的方向望去。
浓重的雾气中,隐约可见两个惨绿色的灯笼飘飘而来。那烛火一闪一闪,飘忽不定,似乎被这夜色压迫到,随时都会灭掉一般。
玄之门那些人显然也意识到了眼下的状况,转头向三只眼宁飞望去。
权笑仇压低了声音,沉沉地再次跟三只眼宁飞确认:“这就是你说的领路人吗?”
三只眼宁飞呆呆站在那里,眼见那两盏灯笼越来越近,他的双手已经有些颤抖,牙齿也打起了架:“是的,上次我们就是跟着他们去的。”
大柱拍了拍三只眼宁飞的肩膀:“不用害怕,你既然上次能回去,这次就也一定能。”
这既是安慰三只眼宁飞,也是给自己信心。
三只眼宁飞愣了一下,正要说话,却见那灯笼已从浓雾中飘到众人跟前。
灯笼的后面是一前一后两个人。
两个又瘦又高的人。
都是一身白麻衣服,上面全是些粗糙补丁,这两人的面孔竟然也是一模一样的,蜡黄的脸色,双眼鼓出,嘴巴裂开笑着,露出森森白牙。
怪的是后面那人左手拿着面巴掌大小的铜锣,右手握着一个黑色的木锤,前面那人则一手一个灯笼,每个灯笼上面都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字。
左手灯笼上写着:“不赌难受。”
右手灯笼上写着:“不活开心。”
这几个字写得酣畅淋漓,潇洒畅快,竟也似惯看秋月春风的谪居高人,酒后挥毫,在笑谈中一气呵成写出。
不过这两行字既不押韵,也不对仗,驴唇不对马嘴,看起来既惊奇,又好笑,要是在平常,大家看了这字,一定会骂句:“狗屎一样!”
但眼下众人的脸色却是都变了,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因为,在三更的荒坟地中,这八个字实在是说的很对。
而且那两人前后接踵而行,双膝竟然不弯,赫然是飘着过来,所到之处,原本沉沉不响的夜枭也不住地尖啼,更增可怖之感。
鬼魂可以飘飘而走,看来这两位确实是鬼了,只是大柱虽然见过鬼,却还没见过这么怪异的鬼。
提灯笼的鬼高高地提起灯笼,众人在这惨绿色的灯笼下,显得凄凄诡异。
两鬼细细扫看了众人一晌。
打灯笼的鬼忽然咧嘴一笑:“在下活难受。”
拿锣的也是森森一笑:“在下赌开心。”
活难受躬身弯腰,对着众人拜了三拜,嘿嘿笑道:“都说人生短暂,须要及时行乐,今日遇到诸位,实在是三生有幸。”
赌开心闭眼喃喃几句,却是拜了一下:“三更子夜变,一拜手气来。”
大柱见状,知道这是赌鬼求运,看赌开心郑重其事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权笑仇与他手下的三个黑衣人也对视一眼,稳了稳神,走上前来:“阁下可是接我们到赌场的?”
活难受点了点头,转眼看向赌开心:“老二,我说你看走了眼吧,这几位客人本来就是要来快活的,哪里是迷了路,你刚才赌输了。”
赌开心嗯了一声,敲了一下锣,懊恼道:“确实输了!确实输了!”
说罢,他左手拿过木锤,腾出右手,突然啪啪啪,连着抽了自己十个耳光。
这几个耳光力道刚劲,回荡在这静谧的黑夜中,格外的响亮。
赌开心蜡黄色的右脸隐隐肿胀起来,他却浑然不觉一般,摇了摇头:“小赌怡情,只是可惜输了!”
大柱和玄之门的人不禁瞧得怔了,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不知何时,这两个恶赌鬼拿他们来这里的原因赌了一把。
三只眼宁飞此刻更是面如死灰,似乎已被这诡异的两鬼吓到,背上冷汗如雨,连连后退。
活难受笑嘻嘻安慰赌开心:“赌是死的,人是活的,这次输了,说不定下次就赢了,还不向诸位客人讨要些喜钱,洗洗刚才的晦气?”
赌场的习俗,传说赌输的人,可以向其他人讨要一些钱,就能洗掉身上的晦气,沾上一些别人的好运。
赌开心听到活难受的话,眼睛一亮,拍了拍脑袋:“差点忘了这事!”
只见他连忙将手中的锣翻了过来,伸到众人跟前:“焚焚晦气,把把平安,求诸位给个喜钱吧。”
话刚说完,就有几件东西落在了铜锣里,发出叮叮几声脆响。
大柱低头一看,原来是三只眼宁飞已然颤颤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扔了进去。
赌开心更开心了:“晦气洗一洗,运气提半提。”
此刻那个曾拍碎桌子和大柱对峙的黑衣大汉却站了出来,呵斥道:“老子要是不给,你又能怎样!”
他说的斩钉截铁,言语间,手也隐隐摸向腰间,似乎是要掏出什么兵器。
这汉子原本以为遇上的是什么狠辣角色,没想到只是两个嬉皮笑脸的赌鬼,刚才的惊悚一扫而去,胆子也壮了起来。
赌开心听了黑衣汉子的话,脸色顿时阴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狞笑道:“哦......喜钱能洗我的晦气,也能洗掉你的晦气,说不定等下你就会因此大赢一把....”
黑衣大汉怒道:“放屁!老子赢不赢跟你有屁关系!”
权笑仇见状,拉住了黑衣大汉,低声道:“龙陵,沉住气,莫因为这坏了我们的大事。”
这叫龙陵的黑衣大汉听了权笑仇的话,愤愤骂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枚铜钱,咣当一声,扔到了铜锣里。
钱的多少,那恶赌鬼似乎并不在意,只要你放了,他就很高兴。
其他的玄之门诸人也依次放了钱进去。
赌开心见这几人都放钱进去了,脸色翻书一般,顿时由狰狞冷酷变得眉开眼笑,就好像下次赌博自己真的能赢一般。
接着,赌开心兴高采烈地拿着铜锣,又来到大柱跟前。
大柱沉了沉气,在怀中摸索一阵:“我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