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支吾数句,曰:“既有共识,则无多言。屈奇编排新戏一部,宜共赏之。”
炮虽思飨宴,然听得此戏为屈奇所作,故入座。复欲先进点心,乃令小厮上食,出茶水瓜子一瓢,辄不喜:“此茶不佳!”
丛丛出,陪笑曰:“此黄山毛峰也。”
屈奇斥之:“欧先近来小有伤寒,茶中可添青梅,下气止咳。”
继而并瓜子果脯一同撤下,改换鱼干、粟米,曰“欧先口淡”。
坐稍安,欧先问曰:“此何戏也?”
丛丛躬身对之:“戏名《现世言》,乃屈奇所编。今日演罢,当封存十年,以示欧先之版权专利不可偏废。”
“可。”
未几,管弦声起,一人出,观其衣饰似老旦,而眉目清秀,肤若凝脂,欧先疑之。
“朝中奸佞害先父,锦衣抄家灭九族。姐妹二人埋名姓,姑且寄身托芜湖。”
一番唱罢,乃自端坐,继而又出一花旦,容貌艳丽,故作愁苦状,吟哦“总是离人泪,孰与我心悲!”
又口称“姐姐”,念白曰:“姐姐苦也!我看那李神日夜环绕周围,似有觊觎之意。唯恐有朝一日,要强娶姐姐,则个如何是好?”
“休得胡说!那李神,玉面朱唇,真个丰神俊朗;剑眉星目,却是气宇轩昂。再看他,盘日月星辰结掌间,闻众星捧月深奥妙,论文章星斗自执着,赞繁星满天好青莲!”
继而一男子出,观其风貌恰似小生,捻折扇一副。然开嗓似老生,自唱曰:“几股湘江龙骨瘦。巧样翻腾,叠作湘波皱。金缕小钿花草斗,翠条更结同心扣。金殿珠帘闲永昼。一握清风,暂喜怀中透。忽听传宣颁急奏,轻轻褪入香罗袖。”
二姐妹躬身称道:“李神!”
李神起念白,曰:“某要往长安一趟,此芜湖阆苑,暂交予何夫人作主!”
旁有老仆,唱诺而回。
炮谓屈奇曰:“如此编排李神,却是何意?”
对曰:“实未作编排。”
炮乃不言,自观戏文。
继而一刀马旦出,身段矮小,却使大锤,舞之生风。炮复见其面目可爱,离席而往后台去,俟耍唱完毕,辄与之强聊。
问得此女姓名,曰郑晓林。复相约三日后令炮来看演练,方得意而回。
待归时,台上已做两隔,男左而女右,各自唱段。男唱‘得意如是名利收’,女唱‘其实只恋长安某’。情调延婉哀丽,六已然泪下。
炮不喜此类,闭目养神。无何,鼾声起,至其戏完结,官某复引茶汤泼洒炮面,方悠悠而醒,吩咐开宴。
席间,六自饮不休,叹曰:“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世人皆求之而不得,情不能相悦,苟且而已!”
炮疑怪之,问曰:“为夏倩事乎?”
六叹曰:“信矣。吾知律法查究贪贿甚严,故送礼多以小而巧为妙。尝以奶茶、瓜果赠之,则其转赠旁人也。复赠发梳、小镜,此类不便转赠,辄其遗弃之。吾赤心至此,何其不受也!”
炮乃宽慰之,曰:“此事应当面问询。”
六曰:“其日常闭门不出。吾幸于宫中打点,托关系见得一面。继而其自述本有懿旨,要暗杀我也。吾便将计就计,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立袒胸露乳,出言求死。其复曰宫内杀人恐受追究,令我离去。”
“则信离去否?”
“张玉林所言极是!吾自有碧血丹心,而夏倩轻贱之。纵当时留置宫内,只恐其亦自离去也。噫!真所谓野蛮是也!”
言及此处,六兀自瘫坐于地,任清泪湿衣。
炮疑怪之,询于官某,对曰:“张玉林此人,颇有才气。感念社会黑恶,欲扫除而未成。已遭贬谪,辄时时立于宫墙之下,高呼曰‘潜规则!熟人圈!亚文化!此乃不文明之社会,毫无公共素养,野蛮!’百官为彰显言论自由,不治其罪。其所以谓‘街头政治’者,亦为京中一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