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望舒楼密室
如往常般一样,密室壁上的烛台,蜡烛的灯芯如痴如狂地燃烧着,烛泪一滴滴往下堆积,形状像一个小巧精致的印章。昏黄的烛光倒映在璧上,将壁上那幅凶横的面具照得清晰可见,那面具忽然间生龙活虎,莫名的让人生出敬畏之心。
“是我们变了么?”密室中传出低沉沧桑的声音,老者眼里闪过一丝悲凉的惆怅,耳边响起金戈铁马的嘶喊声,从战场之上远远传来。仿佛,眼前战马的嘶鸣声,马背上的骑士鲜血飞洒....
一声长长的哀怨声打破了密室的沉静,一切又回到此刻,刚才幻觉的一切,总是出现在老者梦幻里。
“咳咳!”坐在轮椅上的岳峰重重的咳嗽两声,身后的七爷抬目望着那幅面具与宝剑,久久不语.
岳峰一声长叹,声音沙哑,道:“老七,我们没有变,依旧坚守着当初的诺言。”
“可如今我怎么觉得你在跟朝廷做事?”七爷声音冷漠,他上前一步走到那幅面具前,抬目望着壁上的面具,沉浸在那幅面具里,久久不语,仿佛回到那时的自己,一身战甲满是血迹醉卧在沙场之中,依旧不停的挥舞着手中的长枪。
“时局乃变,我怎可为了一己私欲,弃百姓于不顾。”
“私欲?”七爷霍然转身,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带着愤怒,冷冷道:“我们所做的一切,楼主认为是私欲?战场之上活活战死的将士难道不是鲜活的生命?我们创办望舒楼的初心是什么?我们隐姓埋名是为了什么?为了报仇!现在呢?”
七爷直直地盯着岳峰,目中满是愤怒。
一时之间岳峰保持沉默,他知道眼前的老七是多么的心寒....
密室的气氛更加紧张,老七上前伸手将宝剑取下,霍然抽出利剑,仔仔细细地在剑上打量着,剑光将他苍老的容颜映在剑上,忽然,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片刻后,他悲凉道:
“我们乃是被弃之人,被国家而弃,我们奋不顾身,身先士卒,执剑战场,无数次冒死敌营,多少将士身首异处,残肢断臂,只为守护好我的国家。可是——我们的君王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一道圣旨将我们弃之!”
老者一怒之下挥手将手上的剑一挥“哐嘡”一声,利剑落在地上,老者怒道:“当今天下,有谁还记得鬼谱军?谁还记得岳峰的名字?楼主乃是鬼谱军中最出色的斥候,楼主一声令下,我潜伏漠北数十载,我跟着楼主无怨无悔。”
“老七,苦了你!”岳峰抬眼看向一脸怒气的七爷,道:“我何尝忘记过我们的誓言,我们痛恨朝廷,我希望看到南宋王朝灭亡的那一天。老七,但是我们错了,南宋的灭亡对我们有何益处?谁来主宰我国家?蒙古么?蒙古人凶狠残暴,把百姓的性命当作牲口般对待,面对这样的一个民族,我们的百姓如何生存?”
“与我何干?”
“我们当兵打仗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百姓才是这天下的主宰,赵氏王朝与我干?若我们所谋之事的后果,将是百姓生灵涂炭,为人驱奴,我们与那些结党营私卖国贼有何两样?我们不也做了一个推手么?也做了一个侩子手么?
岳峰将轮椅移动到密室中央,他环绕了一圈密室,淡淡道:“我一直未动摇初心,直到余玠在合川饮酒服毒自尽,我才醒悟。即便他知道是被奸人所害,他完全有机会自立为王反给朝廷看,但是他都没那么做,牺牲自己保全南宋兵力,为的是国家不分裂,外敌难以入侵。在他的身上我终于明白,何为将士!若生死国灭,百姓又将置于何处?必会成为亡国奴,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我们创建望舒楼,不也是保一方百姓么?”
一阵的稚气,发怒,俩人都未说服对方。
密室外的气氛却是人心惶惶,管家三叔一直站在门口来回走动,风闲一直坐在凉亭内,漫不经心的喝着茶。韩毅将漠北的一切情况都翔实的告诉他,他心中盘旋着,事情越来越复杂,一旦自己的阿爹与七叔商议不好,七爷背反望舒楼倒向蒙哥,只怕在漠北数十载的计划将会付之东流,甚至不堪一击成为炸雷。
风闲思虑着,绝不可能让这一切发生,任何人都不可以背叛望舒楼。
密室的门终于打开,七爷推着岳峰出来,门外的风闲,管家,程乐秋韩毅及孟非等人均站在门外,见他们出来,大家拱手一揖,抱拳道:
“阿爹,七叔。”
“楼主,七爷。”
次日一早,望舒楼门前出现冉琎,冉璞,跟随的还有王力与楚休。
其实在之前的计划里,冉琎是让冉璞来见一面七爷。但是在冉璞出城时,冉琎觉得不妥,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冉璞未能说动七爷相助,恐怕对一切计划都是泡影,所以他还是放心,便立即安排楚休一起前往江陵。
来到望舒楼,冉琎没有直接去见七爷,而是先去拜见了岳峰,冉璞第一时间去拜见了七爷。
屋外响起两声敲门声,七爷坐在偏厅执壶斟茶,轻声道:“进来。”
一个身形健硕的男子跨步进来,抱拳道:“冉璞见过七爷。”
听声音是否有些熟悉,七爷抬目望去,那个在漠北见过的少年,如今已经完全变了样,身体更加结实,一看眼神,便是多些成熟,生龙活虎的样子倒是给人精神一振,容不得七爷开口,冉璞便走到他面前,一脸的俊笑,朗声道:
“七爷,您老可还记得我?”
七爷淡淡一笑,点头道:“记得,小伙子几年不见,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
七爷挥手让他坐下,他仔细地看着冉璞,不知怎的一见到他,貌似觉得很亲切似的。七爷执壶斟茶,道:
“怎么会突然来找我?”其实七爷知道冉璞的一些事,包括冉琎来望舒楼的事,他都是知道的,但是今天冉璞出现在他面前,他确实没想到。
“特意来看您啊!”冉璞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执杯饮茶,笑道:“您的救命之恩冉璞一直未答谢,听闻您到望舒楼,我就策马宿夜赶来了。”
七爷听着倒是嘴角一笑,他那深沉的性格,冉璞还是知道一点点,与其在这些聪明人面前故弄玄虚,还不如直接开门见山,他笑道:
“祁川兄和慕青姐他们都还好吗?我进来的时候已经看到韩毅大哥了。”
七爷点头,温言道:“听闻你参军了?”
“嗯!当初听了您老的话,回来投身余将军麾下,您不是让我做点正事么,这是最正确的选择,保家卫国。”冉璞说得云淡风轻,实则是在暗示七爷,希望七爷能帮他,但是这话他就不讲了,还是留给他的大哥来说吧。
“七爷您身体可好,漠北寒冷,您常年待在漠北,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一阵的闲聊,冉璞未提及半点关于望舒楼的事,都是说他回来的一些事情,说得是眉飞色舞,唾沫腾飞,一直心情不悦的七爷,倒是忘却不愉快。
听闻望舒楼来的不止是冉璞,还有一位他的哥哥,七爷心中思虑着,冉琎设计的钓鱼城他还是略有耳闻,对于他们兄弟二人的一些事迹,七爷也知道一些。
落日黄昏,望舒楼一处别院已是灯笼点亮光照缠绵。
“七爷,有位冉公子求见。”韩毅进来施礼道;
七爷心中在想,他应该早就来了,等到此事才来见,他倒要看看是何等人士居然可撼动望湖楼的势力。
“请他进来吧!”
七爷话音一落,冉琎已经迈步进来,执的是晚辈礼,道:
“晚辈冉琎见过七爷。”
七爷抬目一看,一位身穿灰衣的男子,身形单薄,气质清雅,气度从容,与冉璞简直判若两人,此人虽外表文秀,但是骨子里透着一种文人的傲气。
七爷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道:“公子请坐。”
冉琎倒是不拘礼的入座,七爷执壶斟茶,道:
“今日真是奇怪,白天你弟弟来见过我,我倒是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他来见我可以理解。但是公子来见我,我倒是有些纳闷。”七爷说着递给冉琎一杯茶。
冉琎执杯饮一口茶,放下茶盅,温和一笑,道:
“当初阿噗在漠北受七爷囊助之恩,晚辈早就该来致谢,多谢七爷当年救阿噗。”冉琎说着微微执礼。
七爷嘴角一笑,道:“公子客气了,这都是我与他的缘分,也是他机灵,方可逃脱蒙军的视线。”
“不管怎么说,阿噗能安全回来,还是要多谢七爷一路相助。”
“都过去了,也不必再提。”七爷执杯饮茶,他倒是要看看这位书生的目的是什么。
“知遇之恩,这乃是阿噗的福分。早闻七爷在漠北的生意做得较大,如今乱世纷争,不知七爷在漠北北可还安全?”
话一落,七爷脸颊微微一笑,心道,此人确实机智过人,三句话不到,便将话题引上主题,想套取自己的看法,七爷思忖片刻,道:
“我乃一介江湖之客,在哪里都可自保,倒是让公子挂心了。”
冉琎嘴角一笑,抬目看向七爷,淡淡道:“望舒楼的生意遍及大半个中原以及漠北,不知七爷对蒙军征战南诏以及西征有何看法?”
“我乃生意之人,从不会关乎战争之事,国家与国家的纷争,又岂是我这一介商人所能言论的?听闻公子曾在余玠麾下做幕僚,如今余玠已故,若我没猜错,公子还任职朝廷官职。就不怕布余玠的后尘么?”
冉琎淡淡一笑,道:“七爷说的事,大将军已故,可大将军有恩于我,作为他麾下幕僚,又怎可在他离开后,束手而去。”
“看来公子是位有情有义之人,可是,如今的朝局,未必值得公子这般费心。公子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员,余玠在世,公子尚可得到重用,可是如今的局势,想必公子比我更为清楚吧!”
七爷言下之意,想必冉琎时可以知道的。冉琎淡淡道:
“七爷说的也不是不无道理,只是晚辈承诺大将军,必代他守住巴蜀,守住合州。”
“呵呵”七爷嘴角一笑,带有嘲笑之意,他是否觉得冉琎有些轻狂自大,道:“明明知道局势不利,却仍要千辛百苦极力周旋,如今局势,又岂是数人之力可以力挽狂澜的?公子应该知道如今的南宋根本不可能与蒙军匹敌。我奉劝公子还是省省心吧!”
冉琎已经从言词中感觉到七爷对南宋朝廷的不满,甚至已经有意倒向蒙军,无论是否能够软化此人心防,他都要据理力争,得到七爷的相助。
他看向七爷,七爷面色不改,执杯饮茶,是否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这样的一个人,该如何说服?冉琎心中思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