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乐秋一袭红装站在冰雪湖边,她掀开风貌,肤光胜雪,淡色的眉毛,挺秀的鼻梁,淡红的双唇。一双洗涤凡尘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
她蓦然回首,轻挥手,笑道:“公子快来追我呀!公子若追到我,我就告诉爹爹,让他允准将我许配给公子。”说着转身朝积冰的湖面跑去。
冉琎身披灰色狐狸毛披风,淡淡一笑,眼中满是温情,他温和道:“乐秋,你跑慢点,小心湖面冰裂掉进湖里。”
程乐秋欢笑地跑到湖面中央,她伫立在冰湖之上,一脸灿烂的笑容环绕四周,一望无际的冰川卷走了所有的温度,为何未有一丝寒风?
奇怪,冰湖怎会长出红色的牡丹,倒影在湖面?像一幅美伦美奂的画,又像是一面镜子,她弯腰,低眉看向自己的脚下。哇!冰湖下隔着厚厚的冰透着自己的倒影,好美!她兴奋地喊道:
“公子,快点,这里好美!”她侧身朝怎么也走不快的冉琎喊道。
忽然,冉琎慌张地大喊一声,“乐秋,别动!”
抬目望去,湖面上出现一道道裂痕,“呲呲”的破裂声传来,由远而近。“破冰”
程乐秋抬目往下一看,自己脚下出现一道道冰裂,冰下的湖水开始往上蔓延。
“公子!”
“乐秋!”
冉琎使尽的全身力气,脚下像被铁链锁住一般,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公子!”
忽然,程乐秋脚下的冰裂开,她身子往下一沉,慢慢随着破碎的冰块往下沉,她的手在使劲的摇晃,却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湖面上仅有红色风帽依稀飘忽,慢慢的,衣帽也渐渐消失。
“乐秋!”
“乐秋!”
冉琎大喊一声,猛一起身,额上满是微汗,他大口喘气,抬目一看,自己睡在床上,原来是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掀开被褥,起身下床,这时还是三更时刻,他走到花厅,推开门,屋外下着蒙蒙细雨,这是立秋来的第一场秋雨。
“公子,您怎起来这么早啊?”楚修揉着眼睛进来,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没事,做了个梦,你去睡吧。”冉琎说着坐到案桌前,他拿起陈放在桌上的书信。
“公子,您不打算再睡会么?这才三更,离天亮还早呢。”
冉琎抬目看向屋外,轻声道:“无睡意。”说着翻出书信。
主子都不睡了,我这跟班还要去睡不成,那可不成,还是跑壶茶吧。楚修坐到茶台旁,提壶煮茶。
“楚休!”冉琎抬目喊道,却又欲言又止,神情陷入沉思。
“公子,怎么了?”楚休侧身问道。
冉琎轻叹一口气,放下手中书信,缓步走到茶台前坐下。
楚休反而有纳闷了,眼前的公子最近有些反常,总是心神不定,他问道:
“公子您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最近发现公子总是夜里难眠。”
冉琎低眉,久久不语,满眼的心事,片刻后,他抬目道:
“楚休,你这两日抽时间去趟江陵。”
“啊!去江陵?”楚修一愣,随即笑道,打着哑语问道:“公子是不是挂念程姑娘了?”
冉琎有些面红,低声道:“不知怎的,这心里总不踏实,这几日心总是一跳一下的。”
“是公子太过操劳了吧!所以有些疲惫。”
冉琎不排除楚休的说法,但是心里的不安,总是一言难尽,道不出缘由。心里是否很是挂念程乐秋?
或者这就叫心有灵犀吧!那边的程乐秋正躺在榻上与死神挣扎呢,你怎么可能安心呢。
漠北万安宫
蒙哥一脸憔悴的坐在榻前,望着榻上躺着的程乐秋。
程乐秋被刺杀后的第二天,蒙哥便宣布大军立即返程回哈拉和林。
程乐秋伤势严重,一路马车返程,蒙哥全程护在身边,除了玄舞与小西子,其余人等皆不可靠近她乘坐的马车,包括马车前后的随行,都是兀良合台与汪德臣前后护驾。因为这一次的杀手出现太过突然,二十几个人竟然将猎场搅得天翻地覆,万一还有余党未查出,岂不是处于危险之中,毕竟那些狂徒在暗,自己在明,蒙哥不得不为此考虑。
回到万安宫,蒙哥直接将昏迷的程乐秋抱到自己的大汗宫寝宫,外人不得入内。
他这一举动,若不是程乐秋替他挨刀,恐怕唆鲁禾帖尼与忽都台早就对他有意见了,毕竟程乐秋是别国女子,怎么可能让一个合罕如此在乎呢!
回到万安宫,宫中最好的御医立即为程乐秋整治,萨满师为他做一系列的法式,祛除魔障。整个万安宫没有一个人敢松懈,上至大臣,下至侍卫侍女。
蒙哥坐在榻前,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安静的与程乐秋独处,是那么心痛的目光深深的看着她,他多么希望是自己挨那一刀,至少他不会那么痛。即便换着躺在榻上的人是自己,他也不想程乐秋受到半点伤害。
这时,玄舞进来,身后还跟着慕青,其实发生这一切慕青一直是有目共睹的。玄舞一开始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蒙哥身上,但是那种发泄也只是眼神的发泄。小西子更不用,直接甩脸给蒙哥看,他可不管你是蒙哥还是合罕。
“合罕!”慕青施礼道,蒙哥这才回过神来。
“合罕!”这时无良合台进来,施礼道:“已经查出消息。”
蒙哥心中一震,一双冰冷的眼直接可以杀人,他起身便出去,直接来到大汗宫的议事殿。
早已在外等候的忙哥撒儿与孛鲁欢一副焦急不安的表情,蒙哥怒目问道:
“忙哥撒儿!可有查明?”
“回合罕,这几日哈拉和林全城搜捕,捉拿了两百多人,其中查出木刺夷国人五十二人。这些人与在猎场行刺合罕的人,特征相似。”
蒙哥一听,竟然还有五十多个刺客潜伏在哈拉和林,这是何等的危险,他们这是你要干嘛?蒙哥怒道:
“都查清楚了?难怪本罕看他们的身手及长相不是中原人倒像是西域人。”
“回合罕,确实是西域人!”忙哥撒儿执礼道:“臣与阿蓝答儿昨夜审查拷打了一夜,便从这帮人中获得了信息,他们就是木剌夷国派来的杀手。”
“木剌夷国!”蒙哥一惊,道:“本罕知道这个国家,相当顽固,旭烈兀不是已经拿下木剌夷国,怎会还有刺客潜入我哈拉和林?”
忙哥撒儿心头一惧,哆嗦道:“回合罕,是微臣失职,对哈拉和林的商道管理不当,造成刺客混入哈拉和林,险些酿成大祸。”
蒙哥怒道:“给本罕彻底查清楚,一个刺客也不许漏掉,竟敢来刺杀本罕。传信给旭烈兀,务必将木剌夷国人全部歼灭,一个不留,要让他们知道,刺杀本罕的后果。”
“是!合罕!”忙哥撒儿应诺道。
蒙哥又一愣,说道:“本罕记得这个国家不大,他们不成有攻击或攻打哪个国家,怎么会来刺杀本罕?”
“回合罕,”兀良合台上前道:“臣当初西征时,曾听闻这个国家的优势就是专业培养杀手,每一个杀手都是从小栽培,训练要求相当残酷,他们并未发动战争,但是同样有征服国家的欲望。他们刺杀目标都是国王以及大臣之内的人物,一旦得手,便会掀起风波,造成人心不稳。西域很多国家对木剌夷国的手段乃是惧怕。一旦刺杀失手,他们便选择服毒自杀或者咬舌自尽。”
蒙哥一听,顿时毛骨悚然,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做法?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汉子,在战场上可以杀得血流成河,大家明刀明抢对着干。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大家都是懂的。但是像这样一个国家,实在是可恶至极,尽做些阴沟之事。
蒙哥起身怒道:“无良合台,忙哥撒儿,阿蓝答儿,本罕要你们再严加排查,一个漏网之鱼都不可掉!这等人若藏在我哈拉和林,岂不是对我的子民造成了威胁与恐怖,本罕绝不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在哈拉和林。”
“是,合罕!”
领命退却后,只剩下孛鲁欢,孛鲁欢一副忧心的表情,蒙哥轻叹一声,道:“老师可有话说?”
孛鲁欢施礼道:“合罕,臣见合罕这几日未曾合眼,实在忧心,合罕虽担忧程姑娘的伤势,但是自己也要珍惜自己的身体,合罕身负重担,还需以大局为重。”
“本罕知道!老师无需担忧!”
程乐秋受伤的事,第一时间传到哈拉和林,自然七爷是第一个知道的,直到程乐秋被安全护送回万安宫,七爷仍未曾见到一面。
他坐在帐内,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焦急万分。
帐帘掀开,慕青与祁川进来。老者睁开眼,急切地问道:
“如何?乐秋可还好?”
祁川与慕青相互看一眼,老者看他们的表情皆不好,怒道:
“说话!回答!”
“七爷莫急!”祁川急忙上前抱拳道:“乐秋还算安稳,没有伤及要害只是她身体弱,恢复较慢。”
老者将目光投向慕青,慕青心中一抖,七爷的眼神是可以杀人的。
“我让你潜伏在猎场,目的就是让你看护好乐秋,你却让她发生这等事。”
“是慕青失职,请七爷责罚!”慕青“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韩毅与祁川相视一眼,同时跪地求情。
他们可都是知道的,望舒楼的规矩,一旦犯错,是要受到严惩的。
祁川抱拳求道:“请七爷原谅慕青这一次,莫要她回望舒楼。没有护好乐秋,我们三个都有责任,还请七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等乐秋伤势好转,我必送她回望舒楼。”
老者一双深不见的瞳孔看向他们,怒道:“你们觉得乐秋还能回去么?你们如此聪慧,此刻还不如乐秋!”老者见他们三个一愣,继续道:“乐秋为何要为蒙哥档刀?为的是阻止蒙哥举兵伐宋,这一点都看不出来?挡上这一刀,以蒙哥个性,会让乐秋离开么?”老者仰天长叹,片刻后,低声道:
“我也不知道这一刀是福还是祸!我更不知道怎么跟楼主交代,通知下去,暂且封锁乐秋受伤的消息,不然望舒楼必会掀起风波。”
“是,七爷!”三人领命后出去。
帐内就剩下爱老者,他微闭双眼,陷入沉思中。事情的演变越来越不在自己掌控中,如今才是真正的开始。
万安宫
“合罕,程姑娘醒了!”
侍女急匆匆跑来禀报,虽然这几日程乐秋偶有苏醒过,可是都是迷迷糊糊的。这一次是彻底苏醒了。
蒙哥扔下手中的文书就往寝殿跑去,他喜出望外,穿过长廊,直奔寝殿,这是他近十天来听到最暖心也是最安心的一个消息。仿佛他的世界只有程乐秋,此刻,他像一个孩子,多么希望幸福停留在这一刻!
他一路奔跑到寝殿,侍女侍卫皆露出笑意,他们的合罕,数日来愁眉不展,茶饭不思,整个人消瘦一圈。如今就像看得到一缕春风,那脸上洋溢的笑容,整个万安宫都会因为这个笑容而瞬间觉得天下太平,不再胆怯与恐惧。
“乐秋!”蒙哥霍然推开门,看见程乐秋坐在榻上,一张脸毫无血色,如一张白纸,御医刚为她把完脉。
看到合罕进来,所有人跪拜迎驾。蒙哥一抬手,径直走到榻前,毫不顾忌程乐秋的反应,一把将她拥在怀里,深情道:
“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过来了!本罕有多担心你,你知道么?你怎么可以这么傻去为本罕挡这一刀?你要是有个什么,你让本罕如何是好如何心安?”
这厮只顾着倾诉自己的情感,完全没顾忌到怀里的人是病人,人家已经数十天未进食,一阵风都可以吹倒的,怎么可能经得起你这么拥抱呢?不是让人喘不过气么?
“咳咳——咳咳”程乐秋开始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带来的是伤口的阵痛。
看她咳嗽得厉害,蒙哥立即松开她,歉意道:
“怎么了?是本罕弄疼你了么?还是伤口疼得难受?“
程乐秋摇头,无意间看见蒙哥手上的伤,她回想起猎场刺杀,蒙哥硬生生的用手将刀握住,才拦了下来。他手上的刀伤还未痊愈,肯定还是会疼的吧?程乐秋心中突然生出了心疼的念头,毕竟蒙哥是合罕,他身份尊贵,换着是别人,怎么可能赤手去挡住呢!程乐秋费力地挤出一句话,
“合罕,你手上的伤——”
蒙哥这才反应过来,道:“本罕没事,你无须担心,只管照顾好自己,哪里不舒服?及时告诉本罕。”
这时身边的御医急忙上前汇报程乐秋的病情,道:
“合罕,程姑娘的伤势只需内调外敷,稍加数月,必会恢复。”
“那她为何气色如此差?”
我的天啊!合罕!你是焦急过度了么?刚苏醒的病人,数十天未进食,正常人不会吃饭能有精神么?何况是一个病人,御医真是伤脑筋。但是也只能恭敬道:
“合罕,程姑娘已经多日未进食,所以——”
御医话还未说完,蒙哥便知道了,程乐秋的如此虚弱不仅是伤,他立即吩咐侍女准备吃的,并且一定要有营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