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对冉琎而言,难能可贵的是交到杨文这样朋友。他并未想到,杨文会成为他一生的挚友。相反,杨文并未像贵族一般难以相处,而是将所学、所懂、所懵都会与冉琎交流,他们之间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杨文从小跟着父亲杨价,因此文韬武略出众,与冉琎经常讨论兵法。
当然,冉琎喜欢看兵书,也是杨瑾不小心发现的,所以杨瑾经常邀请他出入杨府,杨府的书籍几乎被冉琎翻遍,看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哥哥,你什么时候也带我去杨府看看?”烈日之下,一个身穿蓝色衣衫的男孩手托着下巴,坐在书院阁楼的木梯上,双眼直盯着眼前看书的男子,男子“嗯”的一声,视线不离书本。
“哎!”小男孩轻叹一声,转身背对着男子,一副被冷落的表情。
男子放下书籍,也侧身与男孩并肩而坐,笑道:“怎么了?叹什么气啊?”
男孩抬目望向天空,那张幼稚的脸上还留着与学友玩耍的汗印,冉琎伸手帮他擦去,轻声道:“娘辛苦把我们送到学堂,是希望我们能多学点东西,你不能老是贪玩。阿璞,你都进学堂有半年之久,可就没有好好用心学习,这样不行的。”
冉璞脸上写满了诸多的无奈,说道:
“哥哥来学堂后,我就一直渴望来学堂。在那之前,我还以为学堂多好玩呢,可是进来之后才知道,这是多么折磨人的一个地方啊!早知道我还不如在家帮娘砍柴呢!”冉璞长叹一声,仰望着七月火辣的天空,烈日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
在冉璞来学堂之前,冉琎给先生求了好多情,先生才答应让冉璞入学。
可谁知这半年来冉璞对学业是否一点都不感兴趣,加上一直对哥哥抱有期待的他,来到学堂也并非与他朝夕相处。
他来学堂的第一天,便认识休楚,很多事迹他也是从楚休那里得知的。
每每楚休在自己面前提及冉琎时,那种崇拜、羡慕的表情,目光都会发光,冉璞好几次想说,收起你羡慕的目光,自己努力吧!
对于楚休而言,冉琎是否就是他心中的神。可是,楚休并未发现,作为弟弟,听到哥哥被杨府器重,被学友夸奖,自然是高兴。但自己也是一个心高的孩子,也希望被重视,被在乎。可是相反,反而被冷落,心里简直一落千丈。
在书院里,自己仿佛被隔离。
九岁的冉璞,性格倔强,喜欢逞能,从不服输,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小小的心灵貌似受到创伤。
每次楚休喋喋不休的时候,他即恼怒也羡慕,才一直嚷嚷着冉琎带他去杨府。当然,还有一点就是楚休常在他面前提及杨府的糕点实在太好吃,也难怪,一个九岁的孩子,怎么能抵挡美食的诱惑。
呵呵,美食谁不喜欢?
冉琎温和地笑道:“好,下次我去杨府的时候带你去便是。”
“真的?”冉璞孩子般灿烂的笑容泛起,冉琎笑着点头。
次日,在杨瑾的邀请下,冉琎带着弟弟进入杨府。
在进入杨府,冉璞看到仆人们对冉琎很是恭敬,而自己,好像在他们面前是透明的,这让他瞬间感到自卑。
“这是我们府上最好吃的糕点,你多吃点。”杨瑾看着冉璞略有些拘束,在来之前冉琎便告知杨瑾弟弟要一起来。
虽然对冉璞并不熟悉,不过杨瑾还是特意安排管家做了糕点,这也算是福利吧!
看到冉璞的时候,杨瑾是否觉得这兄弟二人的性格差距太大。冉琎彬彬有礼,长相清秀斯文,清澈的眼睛,映着夕阳的颜色,瑰丽又宁静。而冉璞长得略壮一些,五官甚好,眼神略有些凶狠,一副冷傲不削的样子,看长相脾气也大。
“吃啊!你为什么不吃呢?”杨瑾直视着冉璞,冉璞瞄一眼正在与杨文搭话的冉琎,二人在书架边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甚是投入。
好像一进杨府,哥哥就把自己遗忘似的,这让冉璞心里泛起了一丝孤独感。
杨瑾毫不客气的塞给冉璞一块糕点,笑道:“你哥与我哥见面就是这样,总是讨论不完,就是我也插不上嘴,要不我带你去逛逛,我们府上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冉璞再次瞄一眼远处的冉琎,还没来得急征求他的意见,杨瑾一把拉着他就溜出去。
“我们去校场吧,校场就是平时士兵训练的地方,你肯定没见过,他们可威风了。”
“是么?”冉璞不好意思地挣脱杨瑾的手。
杨瑾笑道:“当然了,那些都是我爹爹精心培养的将士,将来上战场杀敌人的。”
冉璞好奇心上来,问道:“将来要打仗么?”
“这个......这个......”
杨瑾捞着后脑勺,冉璞的话让她一时有点纳闷,这打仗的事她怎么知道,这厮不问就不问,一发问尽是我无法回答的,这不是丢了面子,她嘟着嘴,道: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这是大人的事,反正我爹爹好像是那么说,什么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也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也别问我不懂的事,答不上来,显得我挺笨的。”
冉璞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也有你杨大小姐不知道的呀?我可是听楚休提及你的往事.....”
“什么呀!你说的就是跟着学长屁股后面转的那个男孩么?”
“嗯!嗯!”冉璞点头,虽然是第一次见杨瑾,不过也没有楚休说的那么讨厌。
来到校场,士兵们纷纷都在训练,地场宽大,中间一个擂台,四面都有训练的设施。
杨瑾带着冉璞走到校场擂台上,冉璞望着校场中那些射箭打靶的将士,生出了好奇心,问道:“他们都是你们杨府的兵么?”
“当然!这些都是爹爹训练的兵,可厉害了,很能打的。”
“哦!”冉璞一眼望着场上几个光着膀子手持长枪的男子,看他们比试枪法,问道:“他们每天都要这样训练么?”
“嗯!”
“这就是参军么?”
“当然,在我们杨府参军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的,要千挑万选,合格才可以做爹爹身边的护卫。”
杨瑾懵懂的样子,冉璞扭头看向她,问道:“你爹爹身边需要那么多护卫么?是因为你爹爹不会武功,所以要他们保护么?”
杨瑾“噗嗤“一声笑起来,道:“谁说的,我爹爹当然会武功啊!他要领兵打仗,当然得有自己的护卫自己的兵,你连这都不懂。我爹爹还说,学长是可塑之才,将来留在杨府一定会中重用的,他跟哥哥可投缘了。”
“是么?”冉璞听到后嘟着嘴,心里酸酸的,杨瑾总是提到冉琎的时候,那嘴角一翘,像是他自己的哥哥似的,神气什么!还不是我哥,说得像你哥哥一样。
进杨府到现在都没见过她口中的爹爹,便好奇地问道:“土司大人不在府里么?为什么不来这里看他们训练呢?”
“在,你是不是特想去见见我爹爹,我爹爹可威武了,我带你去。”杨瑾说着拉着冉璞朝正堂方向走去。
这有个威武的爹,自然是要炫耀一下的。
“哇!你们杨府真大,我感觉头都绕晕了。”冉璞跟着杨琎绕了好几圈,才绕到一栋独立木楼处。
“当然了,这是我爹爹休息的地方,管家说这几日爹爹处理军务上的事,让我们不要打扰他,所以我猜到爹爹一定在这里。”
杨瑾一边叨扰着一边提醒冉璞不要随便说话。
冉璞低声道:“怎么这里没有侍卫呢?”
“平日里爹爹不在这里,所以侍卫一般不在,只有巡逻的侍卫。”
“哦哦。”
烈日的云霞暗淡下去,黑影占据了天空,夜色降临......
木楼四处灯笼照耀着整栋房屋,金色的余光甚是耀眼漂亮。
屋内点着油灯,从窗外望去,不知点了多少盏油灯?正堂透出来的余光都可以照亮大半个院子。
“屋里好像有人在说话。”冉璞轻声道;
杨瑾回头看向冉璞,冉璞的眼神有些奇怪。
“嘘.....”他伸手轻摇头,示意杨瑾不要说话,听到房屋里传出奇怪的声音。
杨瑾顺着他的视线偷偷探头朝窗户望去,只听见一个男人粗重的声音,她更是好奇侧耳去听;
“没想到守护播州子民的一方霸主,土司大人竟然如此固执,这让我们很是失望啊!”
“我既然是守护一方百姓的土司,自当尽我土司之责,护我播州百姓安宁,恕老夫难以从命。”
这声音杨瑾熟悉,正是她爹爹的声音,不过,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在杨府撒野?竟敢威逼他父亲。
“杨老爷何不再考虑考虑,无需这么急着拒绝,我们合罕所提出的条件优越,一定会厚待大人的。”
“不必!”杨价一怒之下一掌拍在桌上,起身怒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一个看是粗鲁高大的男子,脸色沉下来,手握拳头,脸色在瞬间变化万千,却依旧压低声音道:“杨老爷,汉人有一句话说的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杨老爷可不要断了自己的后路。”
“放肆!”杨价一声怒吼;
在窗外偷听的冉璞听到抽刀声,他心头一震,额上立刻冒出汗珠。
杨瑾紧紧拽住他的手,他感觉杨瑾的手心在冒汗,二人相互示意不要出声。
杨瑾环顾周围,怎么这会没有一个巡逻侍卫,她松开冉璞的手,悄悄退出去。
冉璞疑惑地望着她,杨瑾“嘘”的一声,示意冉璞不要出声。
冉璞不知她要做什么,此时已听到里面刀剑相接声.....
心道:这丫头怎么把我丢在这里,真是贪生怕死。
面对这种情况,他不知道这会该怎么办?正在焦急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看见不远处一道火把影子逼近,沉重的脚步声也迅速逼近,是救兵来了么?
冉璞心里有了一丝喜悦,才意识到刚才杨瑾去通知护卫,看不出她还机灵。
正当他想到杨瑾聪慧时,感觉身体一下子被重重击倒,一个黑影破窗而出,正好撞到冉璞。
冉璞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脖子上一股冰凉,轻轻低头,一炳白晃晃的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吓得全身颤抖。
这时从四面围过来大约五十人铠甲侍卫,握紧刀柄,弓箭手张弓搭箭,包围了整栋木楼。
弓箭头对准两个刺客,其中一蒙面人环顾四周,围得水泄不通,看来不好脱身,得想个办法离开。
“杀了这个刺客。”管家追出来大喊道;
“放箭就先杀了这个孩子!”持刀男子在冉璞脖子上一动,脖子立刻呈现出一道血迹。
“住手!”杨价出来,立刻挥手止住。
“阿璞!阿璞!”冉琎与杨文急速跑来,看到刺客刀架在冉璞的脖子上,他立刻吓得差点晕过去,急忙慌张上前求道:
“请土司大人手下留情,刺客挟持的正是我的二弟。”
杨价吃惊地看向冉琎和杨文,后面急匆匆跑来的杨瑾,杨瑾见此,尖叫道:“怎么......你被当人质了?”说着脚一软跌在杨文身旁,杨文忙扶住她,杨瑾已吓得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爹爹,不可杀!”杨文央求的眼神看向杨价。
“哥哥,救我!救我!”冉璞颤抖的声音嘶喊着;
“你要人质,就换我。”冉琎上前一步朝刺客喊道,被杨文一把拉回来。
“放了人,我便放了你。”杨价怒吼一声;
两个男子更是将刀架在冉璞的脖子上,毫不松懈,看来挟持对了,得意道:“让出一条道来,我们安全了,自会放了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向杨价,杨价紧缩眉头,这二人挟持人质威逼他。若是不救,显得他土司太不近人情,可若救,也不想轻易放他们离开,一旦离开,必会惹出事端.....
他脑中闪过一刹那的纠结,看向那个被挟持的男孩,孩子已经吓得瘫软。可那双眼神却在此刻带着犀利,既渴望又仇视,眼中流露出混杂的眼神.....
他没有再丝毫犹豫,手一挥,弓箭手立刻让出一条路出来,刺客挟持冉璞一步步退出杨府,府军却不敢逼近。
退出杨府大门,在五丈外听到马嘶声.....
“立刻追,必须救下那个孩子。”杨价大声吼道;
“刚才有刺客闯入书房,全府加强戒备,增加夜班巡视,并立即给我全城全府搜查,发现可疑之人,立杀不赦。”
侍卫领命而去。
“父亲放心,孩儿定会把人救回。”
杨文翻身上马第一个一马当先追出去。
接着十几个身穿铠甲的侍卫跟在他身后,这些侍卫都是府中精锐,一直跟随杨文,此刻当然不会让杨文一人冒险......
冉琎还未来得及上马,便被杨瑾逮住,杨瑾安慰道:
“兄长不必心急,哥哥带兵出去,必会将你弟弟带回。兄长不会骑马,只怕会伤了自己,还是在府里等候消息吧。”
冉琎没有理会杨瑾,他感觉四肢无力,整个人都像瘫痪一般,跌坐在地上,额头上一直在冒冷汗.....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祈祷弟弟能安全回来,若回不来,他如何向母亲交代?如何面对自己的不负责?如何面对阿璞?想到自己无法面对这一切,一瞬间他觉得快要崩溃了.....
“爹爹。”
杨琎回头望向一脸蹙眉的杨价,杨价负手而立,在思考着什么?听到杨瑾的喊声,他上前走到冉琎跟前,安慰道:“会回来的,要相信杨文。”
“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带走我弟弟?”冉琎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目光呆滞地望着杨价.....
杨价没有避开他的目光,与他四目相对.....
冉琎的话,让他无从回答,对他而言,冉琎还是个孩子,很多事不是一时可以懂的。即便在他心中,冉琎极为聪慧,但是,却不想他知道太多。
他笃定的眼神望着冉琎,坚定的口吻说道:
“你一定要相信,杨文一定可以把你弟弟带回来。”
说着转身回到府内,谁都不知道,杨价转身后的沉默,他没有做任何的解释,这一场截杀意味着什么?只有他知道。
“给我一匹马?”冉琎一把抓住杨瑾的手臂,恳求的眼神,杨瑾颤抖地点头。
一阵阵马蹄声穿梭在树林里.....
为首的少年腰上挎剑,一声长嘶,他勒住马缰,迎面而来的二匹烈马同时收缰,侍卫手拿火把,其中一个大声说道:
“少爷,前面没有丝毫马蹄的痕迹,我们是否追错方向?不如分头追击,天亮之前在此会合。”
“也好,你带一组人马从西面去,其余人跟我朝北追击,大家务必小心,发现线索立即发信号。”
杨文说着环顾四周,随行将士手拿火把,一个个精神十足。
“是!”
将士异口同声领命后分散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