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定六年,蒙宋联合灭金。
端平元年,正月,蔡州城破,金哀宗自杀,金亡。
端平二年,宋军如约收复三京之地,“开封、洛阳、归德”,不料蒙军毁约,开黄河大堤水淹宋军。宋军极力反抗,蒙古合罕窝阔台借宋军背盟为由,不宣而战。从此,蒙宋战争全面爆发.....
“播州”据传三百多年前曾是一片蛮荒之地,杨氏祖先杨端带着他的军队,落地在这片土地。
直到杨氏土司十四代,已统治播州近内边疆近七万多平方里的面积。播州的繁荣离不开杨氏土司功绩,为此杨氏土司深受百姓爱戴,敬畏。
进入播州城门,仰头便能看见城门上方刻上的“播州”二字,字体鸾翔凤翥,甚至吸眼,城上驻兵把守,每日轮班换岗,不敢松懈,播州军治军严明,杨氏土司不愧为百姓爱戴。
川流不息的人群,显得集市甚是热闹,赶巧今日是赶集日,那百货的小摊儿一个挨一个,从东到南,长长的街道两旁,来来往往的赶集人甚是热闹.....
走在小桥流水处,便能听到从阁楼里传出悦耳的朗诵声,阁楼是诗词歌赋爱好者的聚集之地,各自展示自己的才华,甚是愉悦。
南宋向来以文为傲,经济文化发达、人才辈出、文化艺术较为兴盛。即便是走在小巷里,也能随之听到作诗的声音。
在城中南街中心处,一座府邸巍巍而立。
府前的匾额上写着“播州杨府”几个大字刚劲有力。
杨氏土司在播州可称一方诸侯,十几代人驻守播州,在播州持有数十万人的地方军队。
杨氏上一任土司杨粲死后,他的坟墓俨如中原王侯一般下葬。
杨粲死后,由他的儿子杨价继任土司之位,杨价文武双全,英伟沉毅,深受朝廷重用。
杨府书阁
灰衣少年坐在书房翻阅着兵书,坐在对面的白衣少年笑着说道:
“这几年贤弟可没少看书籍啊?我们府上书阁的兵书都倒背如流了吧?”
“杨文兄言过了,兵书向来是军师统帅大将之人的宝典,府上能有这么多孙子兵法的书籍,想来土司大人也是喜欢研究兵法之人。我也只是略目一下,哪有杨文兄说的那么专注。倒是土司大人镇守边关,立下汗马功劳,才保播州一方百姓不受流离之苦。”
“身为土司后人,父亲为保播州一带百姓平安,征战杀伐,不辞辛劳,确实呕心沥血。”
“是啊!蒙古与金国交战数年,播州一带难免遭受恐慌,也全靠杨府镇守,才可确保一方平安。”
“尽臣节,守边疆。这是祖上家训。”
见杨文一腔热血,冉琎微微一笑,道:“杨兄,若将来你胜任土司一职,播州必会因你而更加强盛。”
“此话怎讲?”杨文问道。
冉琎淡淡一笑,道:“播州百姓幸得杨氏土司驻守,才得以安稳。你文才武略具备,聪慧绝顶,将来土司的继承者必会落在你的身上。如此远见有报复之人,难道不会成为我们播州的好土司么?”
“贤弟言过了,身为土司后人,我也不过跟随父亲身边,略学一些兵法而已,播州是我们的家乡,自当竭尽全力护周全。”
的确,杨文是杨氏土司未来的接班人,他聪颖好学,逐步成年后在其父亲的影响下,对军事特别关注。
在他稍年长之时,杨价出征便将他带在身边,磨砺他的意志和勇气。他在战场上毫不胆怯,并且在军营里大家都称他为“小将军”,他的聪慧才能,在父亲杨价眼里,是不二人选。
“杨文兄总是那么谦逊。”冉琎淡淡一笑。
“是贤弟抬举我了,贤弟一身才华,就连父亲和先生都大为赞许。科考就要招举,贤弟可有想过去考状元?”
在杨文眼里,冉琎是难得的才子,若不考科举状元,实在是可惜。与他相识多年,冉琎处事不惊,为人低调,并且在设计图形这方面极为有天赋,他深感佩服。
冉琎抬眼望着眼前的白衣俊男,淡然一笑,道:
“科考确实没想过,琎闲散,没有远大的理想与报复,也不喜欢被束缚,所以打算回家陪伴母亲。”
冉琎向来喜欢闲云野鹤,不喜欢官场争斗,再说冉璞没找到之前,他是不会离开母亲的。
“贤弟不觉得太可惜了么?你可是先生足下最优秀的弟子,先生对你可是抱有极大的希望啊!”
“先生足下优秀弟子甚多,何止我一个!你不也是拔尖者么?”
冉琎谦虚的语气,他在杨府进进出出,一直对府里的仆人也是彬彬彬彬有礼,即便是杨文好朋友的身份,也未觉得自己要特殊。
杨文将视线落在冉琎身上,道:“父亲一直很欣赏你的才华,也一直对于你二弟的事感到内疚。这些年他虽嘴上不说,可是,我长期在父亲身边,是可以感受到他心里愧疚。”
冉琎听到弟弟二字,心里涌起酸楚,自从冉璞在杨府被绑走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当他把这事告诉母亲后,母亲彻夜未眠,那段时间日日伤心,像丢了魂一样不知回家的路,整个人在几日内全完苍老。
冉琎自责,把阿璞带到学堂却不小心把他弄丢了。
母亲虽从未在言语上责怪过他,但是,这份内疚从此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呀,他无法原谅自己的失误。
每次回到母亲身边,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难受,他宁愿丢掉的是自己,最起码这样心里会好过些。
无数次母亲悄悄在深夜落泪....
无数次为阿噗留门.....
无数次夜晚起来到村口等待.....
无数次将冉璞的衣服抱在怀里哭....
这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思念.....
回想过往,冉琎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的疼,那段时间他寸步不离母亲左右,母亲昏厥,他只能守在身边,默默流泪,他甚至疯狂的跑到后山抱头痛哭,对着山谷哭喊阿璞的名字....
此刻,杨文提起此事,他依然会难受,但他学会了控制,学会了包容,因为他知道,责怪无济于事,这可能都是命运。他转而温言又坚定地说道:
“还请杨文兄转达土司大人,阿璞的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让土司大人不必挂怀。我和母亲都相信阿璞吉人天相,他只是暂时的离开,终有一天会回来的。”
“谢谢你的谅解,我会告诉父亲的。”杨文看向窗外,轻声道:“如今蒙宋战争爆发,这样的拉锯战不知要持续多久?”
“这可不是我们能断言的。”冉琎说道;
“时世变故,造化弄人,此一时彼一时,可惜代价太大,灭国之灾。”
冉琎沉默片刻,温言道:“贤弟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贤弟请讲。”
冉琎语重心长道:“当初大金的精兵强将都在潼关,那里易守难攻,蒙军绝非轻易可以拿下,唯一取胜的方法就是借宋道伐金,直捣开封。开封被围,必调潼关之兵驰援,蒙军以逸待劳,破之易如反掌,亡金指日可待,所以蒙军才会选择联宋伐金。可是......我南宋则忘记了唇亡齿寒的道理,联合灭金,南宋厄运随之开始。
杨文听后一惊,赫然到:“贤弟慧眼,如何推断的结果?”
“蒙军久攻不下,若不借宋道,如何破城灭金?成吉思汗果真伟大。”冉琎一声长叹,心道,平日里没事帮你打理日常事务,看那么多兵书,对军事也算耳闻目染,潜移默化慢慢略懂一些罢了。
播州学堂
学堂书阁中,一个月白衣衫,容颜清秀的男子坐在那里静静看书,他永远都是那么安静。
周老先生慢步来到书阁,目光落在年轻人身上,他欣慰地露出微笑,这是他最出色的学子。
他还记得,给冉琎上第一堂课时讲的是《弟子规》云:“冠必正,纽必结,袜与履,俱紧切”。所谓童蒙之学,始于衣冠;先正衣冠,后明事理。冉琎便能一下领会其中寓意,其他学子却是一头雾水。
冉琎七岁进入学堂,一直受教于周老先生门下,在周老先生众学子当中因好学脱颖而出。
冉琎聪慧绝顶,饱读诗书,城府极深。
望着冉琎在阅读书籍,他迈步坐到他身前,冉琎未察觉,老先生捋了捋发白的胡须,微微露出慈祥与骄傲的微笑。冉琎抬眼看见恩师不知何时已坐在身前,他放下书籍,准备起身行礼,老先生摆摆手,道:
“罢了,罢了。”
“不知恩师到此,晚生多有失礼。”
“本就是书阁,何来这么多繁文礼节?”老先生瞟一眼书桌上的兵书,笑道:
“对这兵法有兴趣?”
冉琎抬眼温言道:“谈不上兴趣,一时好奇而已。对于兵法,应该是军旅之人所学,才可引以为用,对晚生而言,却无大用。”
周老先生微微点头,道:“冉琎,你是老朽众学子中才华最出色的学子,你如今弱冠之年,就读懂了老夫的万卷书籍。”
“恩师博学天下,不拒富贵寒素,实乃学子之福。晚生能受教于恩师足下,也是晚生之幸。”
“老夫设学堂,但凡上进学子,均可入内。儒学乃我大宋之本,诗词歌赋乃我大宋之骄傲,历代国朝至今也未能有胜过我大宋儒学。”
“恩师之言,确实如此,可依晚生看来……”冉琎说到这里,便抬眼望向恩师。
周老先生“哦”的一声,目光落在冉琎脸上,问道:
“怎么?你有不同见解?不妨说来听听?”
冉琎垂下眼睫,思忖片刻,抬眼道:“晚生认为,论治国方略,若是只重视文,而忽略了武,只怕会招来邻国的觊觎之心。如今天下烽烟,蒙古与金国开战数年,才与大宋联合灭金,可灭金之后,立即毁约,与大宋开战,二军至今仍处于狼烟之中。
蒙古以军武立国,自成吉思汗展开第一次西征之后,他的队伍所向披靡,攻无不克。金国也曾是强悍之国,虎狼之狮,可如今,也一败涂地,遭灭国之灾。蒙古的崛起,也不过数十栽,可是他却能挥师横扫欧亚,大陆、据说成吉思汗当年以十五万铁骑,抵御四十万花剌子模国军队,将四十万军全军覆灭,并灭掉花剌子模国。可想而知,蒙古铁骑,是一支彪悍无敌的铁骑。可我大宋若再继续以文为重,只怕难以抵抗蒙古铁骑。所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将来,恐怕……”冉琎说到这里便停住。
周老先生点头,道:“当朝风气,也远不及从前!你的担忧与见解,恐不止你一人。战乱殃及百姓,开战必会是国家人力财力受损,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可朝堂之事,又岂是我们能言语的。”
......
“冉琎,以你的智慧和远见,若将来为朝廷所用,必会有一番作为,何不考虑报考状元?”
冉琎淡然一笑,道:“是恩师爱戴,晚生受教于恩师足下,这份感激之心必将会永记。若将来有机会,必会将恩师的儒学传授下去。至于报考状元,晚生的确未曾考虑。晚生只不过一介草民,胸无大志,只想平静安稳的陪家母,不曾有远大的理想报复。大将之风,应该是有作为之人,而不是晚生这等闲散之人所为。”
冉琎嘴里虽这么说,可心里却不这么想,他心里想到:考科举状元对自己而言,绝非是难事,可一旦涉及到朝堂,少不了那些尔虞我诈的争斗,自己可不愿意卷入那些迂腐斗争之中。
万一一不小心,被派去上阵杀敌,那岂不是更糟。我习武资质平庸,连防身术也学不好,再说我身体单薄,哪能去拼杀敌人?我不是怕死,只是我母亲好不容易把我们兄弟二人拉扯大,阿璞不知下落,怎么说也得留在她身边尽孝,我可不愿离开。我只是个平常人家的孩子,将来找个贤惠的姑娘,结婚生子,平淡安稳的终老。那些宏图大志,也不是我这种平庸之辈能做的。
再说了,古人言:朝中有人好做官,我在朝中无亲无戚的,哪有机会去建功立业?最多我也就是个菜鸟级别。一不小心,可能还会成为别人的抢使,还不如做个自由人。虽然有点觉得对不起恩师,当时进学堂时,便答应恩师长大后报效国家。可是,此一时彼一时,那会我只想进学堂读书识字明大理,当然也有雄心壮志,可是局势往往都在不经意间变化,任何思维与想法,都没有确定性,我也只能留在母亲身边,尽儿子的责任,我不想阿璞埋怨我。不过说把儒学传授下去,这可不是忽悠。
“兄长?”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一位年轻女子跨门而入,冉琎抬眼望去,一个服饰简单,妆容素淡的女子,虽谈不上绝美,却英气勃勃,神采精华,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朝他走近。
“先生好。”女子上前向先生行礼。
先生笑道:“杨瑾找冉琎?”女子腼腆的一笑,微微点头,再将视线落在冉琎脸上,道:
“大伙都在玩马球,兄长要不要一起玩?”
冉琎将书籍收好,听到其他学子的声音,正玩得欢,道:“你去吧,我与恩师再聊几句。”
“兄长,一起去嘛?”杨瑾央求语气将目光转向先生,这目光是向先生求助,只要先生开口,冉琎就不会拒绝。
先生倒是心领神会,笑道:“去吧,难得大家兴致好。”
冉琎不好推迟,便起身与杨瑾一同出去。
先生随后跟着出去,见几个学子在学堂的球赛上玩得不亦乐乎,楚休满头是汗,那几个上衣都湿透,还没停下来的意思。
见先生在此围观多时,几个学子便停下来,朝先生拱手执礼。
“罢了,罢了。”先生摆摆手,道:“你们继续。”杨瑾笑道:“谢谢先生,今日我们都玩得尽兴。先生,出门时父亲特意嘱咐我,请先生去府上一叙。”
“好。”周先生点点头,他知道,这播州学堂,也深得杨氏土司的恩惠,才会办得如此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