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祐十一年六月,新的忽里台在别儿哥的召集下,再次在曲雕阿兰举行。拔都这次因位腿疾没能参加,他委托别儿哥主持大会。别儿哥是拔都的弟弟,一年前他带着军队住驻扎曲雕阿兰没有离开。
从天空向下俯瞰,宽展的草原上,庞大的士兵仿佛像黑潮漫堤般将忽里台大会围绕起来。
会议举行的几天前,兀良合台和阿答赤把拖雷系的十万怯薜军大张旗鼓,绵延不断的驻扎在会场周围。
看到气势雄伟的别儿哥大军和蒙哥的怯薜军,海迷失彻底崩溃了。惊慌失措的对他们说;
“怎么办?怎么办?”
原本海迷失的计划,将他们聚集在漠北本土来,然后一网打尽。没想到他们把自己的军队也带来了,别儿哥和蒙哥像二匹苍狼,自己那是他们的对手。
安排军队驻扎,其实是蒙哥和他的母亲的主意,唆鲁禾帖尼早就盘算到海迷失会有这样的想法。为了大会顺利进行,必须要用军队来助阵及镇压。她知道,海迷失的二个儿子,是不擅长打仗,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让将士门拔剑相向。
在和蒙哥与他的几个弟弟商议后,决定把军队先安排到会场周围,以防不备之需,大家都赞扬唆鲁禾帖尼的聪慧。
出门前,忽都台为蒙哥穿上了一件崭新的袍子,这十几天来,蒙哥几乎失眠,这是第三次进行推选会议,虽然大军压境,但这汗位等得也太久了。中途会出什么岔子,也是无法预料的,毕竟谁都对汗位虎视眈眈。
推荐合罕的忽里台大会这是第三次召开。这一次,人员到的比较齐,除窝阔台系的海迷失没来,但她派了合答来作为代表。其他宗王及将军,各附属国的国王都赶来。
海迷失最后的打算,即便蒙哥强制登上汗位,她作为监国没有到场,是不承认蒙哥的。但是她没有想到,蒙哥既然动用了军队,那么对汗位必须势在必得,管你海迷失承不承认,目的就是要推翻你。
整个会场人山人海,周边军队助阵。蒙哥与他的几个弟弟坐在一起,其他的宗王已向蒙哥表示祝贺。不过,蒙哥本就沉稳,对于宗王的祝贺,他只是谦虚的一笑。当然,也有一派的宗王是不高兴的。
这次的会议由别儿哥主持,别儿哥能替自己的哥哥拔都主持这样神圣而伟大的会议,心里可嘚瑟了;
别儿哥走到台上,他身形本就高大肥壮,往台上一站更显威风。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与蒙哥眼神交汇,再看看其他宗王及将军大臣,他大声道;
“今天,我别儿哥代表我哥哥拔都,主持今天的忽里台推选合罕大会。去年,我们蒙古的宗王及大臣在库迭阿刺勒举行了忽里台,大家签署了推选蒙哥为合罕的协议。为了更加慎重及尊重,我们接受了监国海迷失的建议,在我们蒙古人的圣地,圣主成吉思汗的大翰耳朵曲雕阿兰再举行一次。接下来,让我们邀请蒙哥上台接受大汗的登基仪式。”别儿哥说着张开双臂将目光投向蒙哥,一个邀请的手势。
别儿哥话一落,合答立刻站起来,大声道:“别儿哥王爷,这合罕都还没选,怎么就要蒙哥王爷接受登基仪式呢?推选蒙哥王爷当合罕,就您和拔都王爷说了算么?并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可呀!您说的协议,不就是几个宗王签署的,没有得到大家一致认可同意。我们的监国海迷失都没有发表意见,您怎么就做决定了?”
合答的这番话显然是海迷失教的,很有煽动性,他话一落,台下便一阵议论声,坐在蒙哥身边的忽必烈看一眼蒙哥,轻声道:“大哥,合答分明是来捣乱的,他煽动人心。”
阿里不哥狠狠的瞪一眼合答,低声道:“这个合答,谁当合罕与他何干?在这里瞎搅合,回头我非得收拾他不可。”
蒙哥抬眼看向合答,合答一副得意的表情看向蒙哥。这是在蒙哥面前示威么?蒙哥面色沉稳,见很多支支吾吾支持合答,他丝毫没有被他的话威胁到。
合答让别儿哥有些不耐烦,别哥儿皱皱眉,道:
“合答,你说监国还没有发表意见,你告诉大家,监国是什么意见?
合答见大家都在等他的回答,心道,这一趟,总算没白来,非得搅合这次的竞选,他上台得意道:“监国认为,汗位应该由失烈门王爷继承!”
别儿哥一怔,道:“什么?失烈门?他凭什么继承汗位?他连仗都没打过,还当合罕?合答,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还是进水了?这是在推选我们蒙古的大汗,不是办家家酒!”
“别儿哥王爷,打没打过仗不能拿当选合罕来定位。我要说的是;失烈门王爷是窝阔台汗钦点的汗位继承人,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有真凭实据的。不管是谁推荐蒙哥王爷,还是推荐别的王爷,请问你们有依据么?汗位在窝阔台系的时候,宗王们早就签订了协议,汗位!一定是窝阔台系的人继承。”
合答的话像一颗炸弹,一下子炸开了会场,一时会场闹腾起来,这显然是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大家有目共睹的,都曾参与的,没有人可以否认。
见到大会开始轰炸起来,窝阔台系的察合台宗王们极为兴奋,他们热烈鼓掌,大声欢呼,一时间整个会场沸腾起来。他们得意洋洋,失烈门虽然年幼稚嫩,但瞬间他脸上浮现出笑容,一些宗王开始在一边起哄。失烈门是窝阔台钦点的汗位继承人,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既然这样,那还等什么,咋们马上准备失烈门小王爷登基仪式吧!”大家都在高呼着;
听到这样的话,蒙哥热切的心一下子感到冰凉与愤怒。失烈门的确是汗位继承人,合答说的是道理。难道我蒙哥就此与汗位失之交臂?自己准备了这些年,难道真的与汗位无缘?母亲如此聪慧难道都忘记还有失烈门的存在么?他垂下眉睫,牙咬得紧紧的,他绝不甘于这样的结果,他心一横,看向别哥儿。
这时别儿哥一下傻眼了,明明是推选蒙哥为汗位的选举,怎么就冒出失烈门来?他急得满头大汗。
前二次会议都是拔都主持的,虽然没有实现最终目标,但是最起码事情是在往前推移,怎么到自己来主持,就变成这样?莫名其妙地冒出个失烈门来?怎么办?怎么办?难道非得动用军队来镇压么?别儿哥朝蒙哥看一眼,两人眼神交汇,彼此心照不宣。
他再视线移到远处的军队,他的将军心领神会,点一下头。
另一旁的兀良合台沉着脸,手握弯刀,他身后的怯薛军随时等他发落。
大会进行到这样的局面,他势必要动用军队镇压,他将目光看向远处的蒙哥。蒙哥仍神态自若地坐在那里,他要看个究竟,看看到底在汗位争夺的过程中,有哪些宗王和大臣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只有在权衡利弊的时候,才可能见到人心。
别儿哥站在台上,这时候的场面已经有些混乱,他心道:不行!汗位绝不能落入失烈门之手!他心一横,要动用军队,咋也不怕,软的不行,老子非得动用家伙,看你们瞎起哄。
别哥儿再次看一眼他的将军,又看一眼远处的怯薛军,兀良合台已经开始慢慢逼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必烈忽然站起身,大声说道:“合答大人,你的话毫无道理!”
忽必烈话一落,场下瞬间鸦雀无声,停止了议论,起哄声,都将目光看向忽必烈,蒙哥也傻眼地抬眼看向忽必烈。
合答问道:“忽必烈王爷,您怎么说微臣的毫无道理?难道你想违背先汗的扎撒?
忽必烈胸有成竹地走到台上,他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人,说道:
“扎撒,当然要遵守!窝阔台汗的确立了失烈门为汗位继承人,大家有目共睹,而且还召开了忽里台订了此事,这当然毋庸置疑。但是,违背这道旨意的并不是我们,而是六皇后脱列哥那!是他想让自己的儿子贵由当合罕,破坏了这道札儿里黑,取代了原本属于失烈门的汗位!札儿里黑既然已被破坏,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去遵守?去执行呢?合答大人怎么就把矛头转身指向我们呢?”
忽必烈话一落,合答一时哑口无言,搭不上话来,这时,拖雷系的阿里不哥,旭烈兀,起身大声道:
“对呀!合答大人怎么不去指责他们呢?”
接着,蒙哥系的大臣们都纷纷起哄,整个场面又扭转过来。蒙哥一时都懵了,本以为汗位必须动用军队来争夺,没想到忽必烈的话,又把汗位局势扭转。他的心瞬间从冰点升到膨胀。窝阔台系的大臣们起哄声嘎然而止,忽必烈接着道: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谁来继承蒙古帝国的汗位,而不是由谁来继承窝阔台系的汗位!我们要选出一位德才兼备的人来继承我们大蒙古帝国的汗位,来拯救我们现在混乱的蒙古帝国。大家都知道,这样的汗位人选,除了拔都与蒙哥,试问,还有谁有资格来竞选?拔都大哥的态度早已明确,对汗位不参加竞选。那么,只有蒙哥是唯一可以参与竞选的人!大家扪心自问,蒙哥是我们蒙古的战神,我们的蒙古帝国是靠真本事打下来的。将来征战四方,为蒙古人开疆扩土,还需要蒙哥带领前行,难道除了蒙哥还有更适合的人选么?”看到场面静下来,忽必烈更是提高嗓门,大声问道:“大家说说,将我们蒙古帝国扩大版图,蒙哥是不是最佳人选?”
嗡嗡的议论声再次响起,蒙哥和别儿哥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跑来,在合答耳旁嘀咕几句;合答抬头朝远处的军队望去,为首的兀良合台已经逼近,后面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怯薛军像潮水一般慢慢袭来。
看到别儿哥的军队和蒙哥的怯薜军已经移过来,密密麻麻的靠近会场,加上别儿哥那凶狠的眼神,合答一下子吓出一身冷汗。心道:蒙哥的怯薜军是圣主成吉思汗的精英军队,而别儿哥的军队,那可是跟着拔都一起西征的军队。谁敢和他们的军队开火?那不是自寻死路么!这时,窝阔台系的忽察走过来,靠近合答,低声道:
“我们也准备了军队,干脆也调过来,与别儿哥他们干一仗?”
合答摇头,低声道;“不可鲁莽!不可鲁莽!这是鸡蛋碰石头啊!”
看来局势已定,再这样下去小命都得丢,因忽必烈的说词,会场绝大数人都签订了蒙哥为合罕的协议。
失烈门与不里没有签,袖手而去。大家也顾不了那么多,高兴地讨论着蒙哥登基仪式。
蒙哥的那可儿忙哥撒儿,孛鲁欢、阿蓝答儿将蒙哥高高举起,阿里不哥更是兴奋得抱起蒙哥,一阵的祝贺。他的几个兄弟都是全场的欢呼,汗位终于回归到拖雷系。
汗位在忽必烈起身的一瞬间扭转了局面。
蒙哥望着忽必烈,心中万分感激,一把将忽必烈拥在怀里,激动道:“我的好兄弟,谢谢你!”
蒙哥眼中含泪,这一次,汗位终于回到拖雷系。忽必烈兴奋道:“大哥,你是我们蒙古的骄傲,汗位本就属于你。”
“好!我绝不会让我们大蒙古失望!”
就这样,蒙哥在大家的拥护下,顺利登上汗位。阿里不哥,旭列兀、忙哥撒儿、将蒙哥再次高高举起,高呼着,兴奋着......
在场支持蒙哥的宗王们就地开始设宴庆祝,唱歌欢呼......
蒙哥登上汗位的消息传到了唆鲁禾帖尼那里,忽都台高兴得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如何安排蒙哥的盛宴。
唆鲁禾帖尼一直坐在软榻上,面色严肃,从蒙哥出门直到现在,她一直坐在榻上未出帐半步。
直到侍卫急匆匆传来喜讯,她才起身走到营帐中央,目光朝圣山不儿罕山的方向望去,目光直视着山顶,双眼泛红。她脑海浮现处拖雷遗体被运回来的画面,脱列哥那羞辱她的画面,那些胆战心惊的画面.....
她红着眼一撩袖袍,附身朝圣山不儿山跪拜,一连跪拜三次,双手合十抬头望着圣山不儿罕山,含泪道:
“拖雷,我们的儿子蒙哥登上汗位了。你没有白白牺牲,他当上合罕了!汗位回归咋们拖雷系!你可以安息了。长生天既然选择我们的儿子当合罕,必会护佑他,我一定辅佐他完成圣主成吉思汗的霸业,统一天下!扩展我大蒙古帝国版图!”唆鲁禾帖尼说完再次附身跪拜在地,久久不语。
“额吉?”蒙哥猛地掀开帐帘闯进来,看见唆鲁禾帖尼跪拜在地,听到蒙哥的声音,唆鲁禾帖尼猛地抬头起身望着蒙哥。
“额吉!”蒙哥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拜在地,唆鲁禾帖尼重重地点头,眼中含泪,伸手扶起蒙哥。蒙哥此刻心中激动万分,他感激,若不是母亲步步为营,如何换来今日的汗位?他含着泪望着眼前的额吉。唆鲁禾帖尼欣慰地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含泪点头,哽咽地笑道:
“好!好!蒙哥,我的好儿子,你是拖雷家族的骄傲,我大蒙古的骄傲,长生天一定会庇护你,额吉为你高兴。”
蒙哥含泪点头,唆鲁禾帖尼微笑道:“去吧!去和你的族人分享属于你的这份荣耀。”
“好!”
为蒙哥登上汗位,曲雕阿兰一片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