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王尚书的手段自然有些好奇,我开口问道:“我瞧那丁斌硬的很,尚书大人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让他开的口?”
王尚书朝我微微一笑,说道:“其实这供词并不是出于丁斌之口,而是韩国公家仆的供词,昨夜韩国公家仆连夜来刑部告发其主,说韩国公和丁斌当年都有参与到胡惟庸案之中。得了这份供词,让丁斌在上面按个手印还不简单?”
王尚书的话把我都吓了一跳,此案怎么会牵扯到胡惟庸案呢?虽然我随大伯投降大明的时候胡惟庸早就死了,但胡惟庸的事我还是听说过的,胡惟庸当年可是丞相,在朝中可以说是一手遮天,最后因为谋反而被处以极刑,当年此案牵连甚广,因受株连至死或已死而追夺爵位的开国功臣就有南雄侯赵庸、荥阳侯郑遇春、永嘉侯朱亮祖、靖宁侯等二十一个侯爵,更有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御史中丞涂节等高官相继被牵连。
胡惟庸案虽说已经过去了十年,但风波依旧没有平息,谁能想到今日又会将一名国公牵涉其中呢,这件事情太大了,我马上朝着王尚书拱拱手说道:“尚书大人辛苦了,兹事体大,这事我必须立刻秉明陛下。”
王尚书则朝我说道:“应该的,应该的,小将军且自去。”
我快步向外走着,直到堪堪迈出偏殿,我这才想起陛下对我的交代。
我马上折返回来,王尚书也是一头雾水,对着我问道:“小将军去而复返,莫非还有什么事?”
我朝着王尚书点点头道:“不错,我还要见丁斌一面。”
听说我想见丁斌,王尚书显得有些犹豫,不过他稍一思索片刻,便对着我说道:“小将军请随我来。”
我跟着王尚书,再次来到了关着丁斌的监牢,由于昨天来过,这里的衙差都知道我是陛下派来的监察,这一路行来衙差们也纷纷朝着我和王尚书行礼。
我再次见到丁斌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昨日的风采,他原本飘逸的胡须显得十分乱,而他的身上几乎看不到一处好肉,为了防止他自尽,他的手筋脚筋均被挑断,下巴关节也被摘掉。如今的他,不过只是阴暗牢狱中的一个将死囚徒而已。天知道他昨夜究竟经历过怎样的非人折磨。
面对眼前的场景,我心中多少有些不忍,心道怪不得陛下让我给他一个痛快,想来陛下内心深处确实是一位仁慈的明君。
王尚书拍了拍我的肩膀,朝我说道:“小将军放心,虽说这丁斌看着惨了点,但我刑部的衙役都有分寸,他这伤只要每天灌些汤水,撑个十天八天还是没问题的,而且他牵涉胡惟庸谋反,以咱们陛下的性子,恐怕不出三天便会将他处斩。”
看王尚书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我却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至少我知道了,在王尚书眼中生命和尊严都没什么好敬畏的,这让我觉得十分可怕。
我硬着头皮,对着王尚书说道:“我还有些话要对丁斌说,还请尚书大人行个方便。”
王尚书自然应允:“小将军请自便,本官在监外候着。”
一直到王尚书带着一众衙差出去,我确定左近再无其他人,这才蹲下身子对丁斌说道:“你与韩国公真的参与了胡惟庸案?”
丁斌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下巴上的关节也被摘掉,我只能听见他嗓中嗬嗬发出:“不曾。”
不管丁斌有没有犯罪,至少这一刻我还是敬佩他的,他真的是一条汉子。我对着他继续说道:“陛下仁慈,来时陛下曾吩咐我,你若受不住,便让我助你解脱。”
丁斌扭动了一下身子,说道:“请……杀我。”
此刻对于丁斌来说,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我将绣春刀抽了出来,我从未杀过人,我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杀人的情形,无论是作为一名锦衣卫还是一名替天行道的大侠,杀人都是必须要经历的,我总以为当我杀人的时候自己的心可以很平静,但当我真的要下手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平静不下来,甚至我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况且我要杀的是丁斌这样的汉子,哪怕从自己的情感上,我也下不去这个手。
丁斌见我迟迟没有动手,再次嗬嗬说道:“请……杀我。”
瞅着满身是血的丁斌,我知道杀他其实是为他解脱,我将刀尖移到了他心口的位置,闭上眼睛一刀刺了下去。
“谢……谢……你……”
这是丁斌最后对我说的话,我不敢再看他,抽出绣春刀便向着牢房外面走去,我的腿感觉有些软,全身的肌肉也忍不住的在跳动,不知道为什么,哪怕丁斌是在感谢我,但我心中依旧有一种杀人之后的负罪感,我想哭,却又不想让牢房外面的王尚书看轻我。
我强忍着哭出来的冲动,一路走出了牢房。王尚书似乎是觉得我脸色不太好看,这才上前与我说道:“小将军不舒服么?怎么脸色如此难看?”
我看都没看王尚书,只是低着头回答道:“丁斌死了。”
王尚书一脸错愕,惊慌说道:“死了?丁斌死了?这不可能啊?丁斌怎么会死?”
我这才抬起头,对着王尚书说道:“是我杀了他。”
王尚书一脸的不可思议,而后又恶狠狠的朝我质问道:“无知小儿,你知不知道丁斌不能死?如今他死在了牢里,你让我怎么跟陛下交代?你又怎么跟陛下交代?这件事稍有不慎,咱们一样会被斩首!”
听了王尚书的话,我的心中好像平静了不少,原来王尚书也怕死啊。我抬眼瞪了瞪他,开口说道:“是陛下的吩咐。”
听了我的话,王尚书已经浑身颤抖起来,之后更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任凭周围的衙役怎么拉拽也没能将他拉起来。
似乎与丁斌比起来,王尚书才更应该死,虽然我不知道王尚书是否做过坏事,但仅从他对他人生命那种漠视的态度就让我很不喜欢。
我一刻都不想在刑部多呆,我朝着刑部外面走去,等走到门口,才听见王尚书的嚎啕声:“呜呜……我命休矣……我命休矣啊……”
我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哭,这番言论更是毫无根据,虽说我觉得王尚书该死,但陛下却从来没说过想让王尚书死,真不知道他自己是怎么得出这番结论的。
揣着供词,我一路进了宫,在陛下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将今天的事情全都跟陛下汇报了一遍,陛下这才朝我点点头,吩咐我下去。
今天陛下门外刚好是辅哥值守,见我出来便轻声朝我问道:“你今天怎么了,刚刚进去就见你脸色不好。”
我心有余悸的朝着辅哥说道:“辅哥,我杀人了,我心里很难受,我觉得那人好像不该死。”
听我这话,辅哥也是吓了一跳,他生怕自己听错了,朝我确认道:“你说什么?你杀人了?”
我朝着辅哥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陛下让我杀的。”
辅哥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心口,这才朝我说道:“你真是吓死我了,我还想着你杀了人要偿命呢,既然是陛下让你杀的,想必是有道理的,你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我自然明白辅哥的话,可我的内心谁又能感受到?
辅哥见我脸色依旧不好,再次朝我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我下值回家,你再仔细跟我说说。我也好劝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