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无心之语
张俊悠悠醒来时天色微明，他觉得头昏沉沉的像块木头似的。长期养成的习惯让他想要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刚想坐起来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只好又躺了下去。他这才回想起昨天的事情，“该死的萧筠鬼话连篇，竟敢给我下毒！”心头一股愤怒压过了身体的虚弱，他强撑着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小巧玲珑的七彩香囊闯入眼帘。
张俊惊讶地拿起香囊，认出这是史云珠的贴身之物，他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熟悉的玄黄香味丝丝传来，史云珠拿着香囊巧笑倩兮的模样浮现在眼前，他一阵心旌摇荡，禁不住自问难道昨夜梦中的情景是真的？张俊将被子抖开叠好，又用审视的目光查看了床上的一切，再没有找到任何史云珠曾经来过的蛛丝马迹。
他握着香囊暗自思忖：如此看来，无论那人是萧筠还是云霄都是突厥人的内应，竟然混到城里来了，这还了得？！张俊想到这里立刻穿好了衣服，倒了一杯茶就要入口。
“俊儿，茶太凉了先不要喝。”沈文茵转身对身后的丫鬟说，“去把我屋里的茶拿过来给少爷喝。”
张俊放下茶杯，“娘，我昨天疼昏过去了，也不知道是谁帮我解的毒？”
沈文茵：“一个陌生公子深夜里送来了解药，却没有留下姓名，娘也不知道是谁。”
张俊：“陌生公子？不是史云珠吗？”
沈文茵：“你怎么会这么想？”
张俊把怀里的香囊取出来，“我在床上发现了这个香囊，这是史云珠的东西。”
沈文茵接过香囊看了看又还给了张俊，“我没有见过云珠，或许是她趁我们睡着了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了。”
丫鬟将茶杯递给张俊，“少爷请喝茶。”
张俊接过来一饮而尽，砸了咂嘴说：“这茶有股草药的味道。”
沈文茵：“你刚中过毒，身体还虚弱，喝点药茶补补元气，我熬好后一直温着，你多喝几杯。”
张俊果然又喝了几杯，笑道：“我这会儿觉得神清气爽，立刻就能把那个下毒的小子碎尸万段。”
沈文茵：“这药茶里加了提神的宝贝，是你余叔叔特意拿过来叮嘱我煮给你喝的。这药方是你干爹和孙神医想出来的。你这每一次历险都得劳累大家跟你一起担惊受怕，以后为人处世一定要多留个心眼，再这么毛毛躁躁的，命迟早要搭进去。”
张俊羞愧地看着母亲严厉的神情，“娘，我记住了，我现在就去把萧筠抓起来！”
沈文茵看着张俊拿起挂在墙上的宝剑就要往门外走，急忙拦阻道：“俊儿，先吃了饭再走，下毒之人早跑没影了。昨天薄暮时分，太子过来看你，心疼的不行。还有你那个护卫叫欧艺的，一进门就跪下磕头，怪自己看护不力，还让下毒之人跑了。太子一怒之下要杀了他，被你爹和众人拦住了，这才捡回一条命。你吃完饭先去东宫，让太子放心。”
张俊听从母亲的吩咐放下宝剑去洗漱，沈文茵走出房间去安排早饭，临出门时又回过头来看着侍奉张俊的丫鬟说：“把楚夫人前日送来的红色襕袍拿出来给少爷穿上，把太子送给少爷的玉佩给他挂在腰上。”
张俊一边擦脸一边笑道：“娘，我是去当值又不是相亲，何至于这么隆重？”
沈文茵：“娘想看你穿得喜庆些不行吗？你流年不利就是要穿红些压压邪气。”
张俊心里一惊，知道母亲是被他昨日里中毒的事情吓坏了，鼻子一酸险些流出泪来，慌忙用毛巾捂住了眼睛。
张俊吃完早饭来到东宫，欧艺一看到他两眼放光，拉住他的手又哭又笑，嚷嚷道：“大人，大人，幸亏你安然无恙，不然我这条命就得给你陪葬！”
张俊：“谁说我‘安然无恙’？我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阎王爷看我年纪小又长得俊俏，不舍得我在阴间里受苦就送我回来了。”
欧艺一脸懵地看着张俊，“真的？大人还和阎王说上话了？”
张俊本就是胡诌一句开个玩笑，躲开欧艺这感激涕零的拉扯，没想到欧艺反而信以为真，“嗯，阎王爷对我说‘我看欧艺那孩子活的时间够长了，你回去让他过来……’”
欧艺脸色苍白地抓住张俊的手臂，惊恐地问：“阎王爷真这么说？”
李适站在回廊下实在听不下去了，“俊儿，你不知道欧艺笃信鬼神吗？你这么吓他会把他吓出病的。”
张俊难以置信地看着欧艺，“你武艺高强竟然会害怕这些无稽之谈？”
欧艺脸色变换不定，一跺脚气愤地说：“大人不该骗人！”说完转身就走。
张俊看着欧艺的背影莫名其妙，转向李适问：“这就恼了？”
李适笑着对张俊招了招手，“过来，看你这样子毒是解了，身上可完全好了？”
张俊拍了拍胸脯，笑道：“好了，我要把给我下毒那小子碎尸万段！”
李适：“今儿穿的真是喜庆，庆祝你死里逃生吗？”
张俊点了点头，笑道：“好看吗？”
李适眼中的亮光早已经把他心中的赞赏表露无遗，“好看！这玉佩往日里不曾见你佩戴，今儿怎么想着戴上了？”
张俊摸了摸腰间李适送给他的第一块玉佩，心中暗想我平日里的穿戴都是娘亲打理好的，谁知道今儿为什么要挑这块玉佩戴在腰间，抬眼看见李适眼巴巴地望着他，笑道：“昨日卑职让殿下受惊了，今儿特意戴上这块玉佩想要讨好殿下。”
李适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好！我很喜欢，随我来，我再送你一件好东西。”
张俊跟随李适走进书房，看着李适拿出一根细长的木匣子，打开匣子，一把明晃晃的宝剑熠熠生辉，赫然在目。张俊脱口而出：“好剑！”
李适将宝剑拿出来递给张俊，“送给你了！”
张俊吹了吹宝剑的锋刃，听了听声音，欣喜地问：“殿下，这宝剑是哪里来的？”
李适：“别人送我的，我看你常用的那把宝剑太普通不如这把。宝剑赠英雄，但愿俊儿早日成为我大唐的英雄。”
张俊喜不自胜，忙将自己的宝剑抽出来放在桌上，将李适赠送的那把宝剑插入自己的剑鞘之中，“谢殿下赏赐！”
李适笑而不语，拿起桌上张俊放下的宝剑装回盒子里。
张俊看着觉得奇怪，“殿下不是说我的宝剑普通吗？为何还要装起来？”
李适低声笑着，“虽说普通但好歹是你的东西，我留着存个念想。哪日你离我而去，我也好有个你的东西睹物思人。”
张俊心中一软，以为李适也被自己昨日中毒的事情吓坏了，忽然觉得自己被这么多人关爱着，既感动又心酸，看着李适郑重其事地将他的宝剑收好，他走上前去从身后抱着李适，柔声说：“哥哥，你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
李适的身体顿时僵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地任由张俊抱着，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恰在这时，窦文场走了进来，“殿下，郭令公求见。”
张俊忙松开手退到一边，李适转过身来，对窦文场说：“请令公去会客厅等我。”
窦文场低头说了声“是”，快速退了出去。
李适满含情意地看着张俊，“刚才你那句话，我会铭记于心，你也不要忘了。”
张俊迷惑不解地看着李适，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每个人都把他随口说出的一句话看的那么重要，一时间有些诚惶诚恐。
李适笑着拍了拍张俊的肩膀，“走，随我到会客厅去见见令公。”
张俊心事重重地跟在健步如飞的太子身后走向会客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