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多事之秋
永泰元年对于沈文茵来说是颇不平静的一年。沈文茵为了帮助张泽铭解决军马的问题,雄心勃勃地想要开辟大唐与回纥军马买卖的贸易之路,无奈人算不如天算,回纥内部暗潮汹涌,可汗对于军马的管控严格起来,致使沈文茵回纥之行无功而返。
沈文茵的几家店铺本来运转的很好,但是两次回纥之行,银子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京城的几家店都遇到了资金不足的难题。尤其是沈记大药房,沈文茵开这家大药房的初衷本就不是为了盈利,所以药草的利润很低,加上看诊大夫和药房伙计的酬劳,大药房虽然颇有口碑,门庭若市,但是收入方面一直都是略有有盈余。沈文茵第二次回纥之行取走了药房里不少药材,又没有及时弥补亏空,致使药房资金不足,药草无法正常补给。
沈文茵为了让药房正常运营,只能拆东墙补西墙。京城里的绸缎庄一样受到了沈文茵回纥之行的连累,被拿走的上等绸缎和布匹的银子都没有回笼过来。不过,绸缎庄倒不会因为缺了这笔资金就运营受阻,只不过是没有余力再给沈文茵闲钱罢了。沈文茵只好紧急把陕州三家店里的银子分拨给沈记大药房。
永泰元年九月,仆固怀恩谎称唐代宗去世,再度引吐蕃、回纥、吐谷浑、党项等部数十万将士兵犯大唐,战事又起。唐朝境内的百姓们再度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一日清晨,沈文茵在早饭桌上没有看到苗掌柜的身影,心中隐隐觉得不好,急忙派仆人去瞧瞧是怎么回事。苗掌柜最近总是郁郁寡欢,频繁想起逝去多年的亲人,不时迎风垂泪。
仆人惊慌失措地跑回来说苗家爹爹已经仙逝多时了。沈文茵惊得急忙前去查看,发现苗家爹爹身体已经凉了,顿时嚎啕大哭……
沈文茵以女儿的身份安葬完了苗家爹爹,悲伤加上疲惫一下子就病倒了。
病痛中的人总是格外地敏感和脆弱,容易想东想西。沈文茵缠绵病榻的时候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双亲和兄长,不由自主地痛哭流涕。想起远赴战场的张泽铭吉凶难料,又情不自禁地牵肠挂肚。忧思本就容易成疾,更何况沈文茵本身就在病中,难以静养,病情迟迟不见好转。
碧云知道沈文茵心里熬煎,只得日日守在她身边软语温言地宽慰。沈文茵自己熟读医书,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自生病以来所服之药都是自己开的方子。碧云看着沈文茵的病情日重一日,就偷偷让裴文去京城请余清风过来。如今张泽铭不在家,裴文赶赴京城不放心家里这一群老弱妇幼,执意要问过沈文茵才肯去。碧云没有办法,只得去请示沈文茵。
裴文心神不宁地在院中徘徊。碧云走进屋里看着沈文茵憔悴的脸色,无神的眼睛,心中酸楚,落下泪来,“小姐,你不要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多想想敏儿和俊儿。他们俩多懂事啊,每天都要问我你什么时候病能好……”
沈文茵苦笑着说:“你放心,我会好的。前几日是劳思过甚,让病魔有了可趁之机,这几日我已经想开了。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能说好就好的。你把笔墨拿来,我再写一个方子,你去给我抓副药,我保证服过之后就会好的。”
碧云拿来笔墨纸砚,扶沈文茵坐了起来,“小姐,不如把余掌柜请来看看。你自己看得了自己的病吗?”
沈文茵一边写药名,一边说:“不必了,余掌柜也忙得很,我这点小病就不用劳烦他了。”
碧云看沈文茵似乎是成竹在胸也就没有坚持,拿着药单递给了玉儿,让她去积善堂抓药。
沈文茵服过两副药后,果然病情有了好转,脸上有了血色,精神也好了很多。
一日,艳阳高照,沈文茵多日未出屋子,看到窗外洒进来的明媚的阳光,心情格外高兴就走到了院中。红梅忙搬了把椅子过来让沈文茵坐下。
沈文茵坐在椅子上,想起往日里只要太阳好,家里的三位老人都会坐在院中的树荫下闲谈,那种慢悠悠闲聊的情景似乎让光阴也慢了下来。如今苗爹爹去世,自己又突然病倒,也不见郭大娘和婆婆在院中聊天了。
“红梅,今日阳光好,你去把婆婆和郭大娘请到院子中来晒晒太阳。”
红梅听了沈文茵的吩咐急忙去了张大娘房中,把她搀扶到了院子里。
沈文茵看见婆婆过来忙起身让出了椅子,扶着婆婆坐好,“娘,我这病了多日也没顾得上照看您,您最近身体都安好吧?”
张大娘乐呵呵地说:“好,都好着呢。我看你这一病倒是瘦了不少,让人心疼啊。泽铭不在家,这一大家子就全要依靠你。你可得放宽了心,别管多大多难的事情都不要往心里去。自在不成人,成人不自在。人啊,哪能随心所欲,事事如意呢?生老病死是人都免不了的。你苗家爹爹这次去了,你病了一场,以后我和你郭大娘也免不了这一遭,你难道要再病两场吗?你那身体能禁得起你这么折腾?我不是要责怪你,我是心疼你。”
沈文茵泪眼婆娑地看着婆婆,“娘说的是,我记下了。我这次生病也不全是因为苗爹爹去世的缘故,前段时间生意上的事情也不太顺心。”
张大娘睿智的眼睛慈爱地看着沈文茵,“那就更没有必要了。生意上的事情就顺其自然吧。我和你公公开了一辈子包子店,生意有好有坏。不论好坏,我们都没有闹过心。银子是赚不完的,身体就这一个。你这身体要是因为没赚到银子垮了,那你这错就大了。泽铭会不会怪你我不知道,我首先就不答应。俊儿现在虽然已经长成一个文武双全的小哥了,但是敏儿还小。女儿家全靠娘教导,你这一病不起,她可不就无法无天了。”
沈文茵一愣,羞赧地看着婆婆,“娘说的是,我记下了。”
张大娘拍了拍沈文茵的手笑着说:“你也别自责,我只是提醒你,没有批评你的意思。你一向懂事得很,我也为我们张家能有你这样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儿媳妇感到高兴。”
沈文茵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看着身边的红梅,“郭大娘呢?怎么没有到院子里来?”
红梅急忙回道:“郭大娘在床上躺着呢,说是头晕想要睡一会儿。”
沈文茵看着婆婆,“娘,郭大娘怕是生病了,我去看一下。”
张大娘点了点头,看着沈文茵步履匆匆而去,忍不住叹了口气,“哎!老了!都是风中残烛了……”
郭大娘果然是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沈文茵诊脉之后发现已经无力回天了,只能靠一些良药续命。
在秋风飒飒,秋雨绵绵,寒意袭人的时候,沈文茵悲痛万分地送走了那个给予她第二次生命的郭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