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尼·坎宁,”意外之余,更多的是一种对此人的厌恶,雷洛淡淡地开口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怎么,劳伦还没有跟你们说过吗?”班尼无视周围的视线放下撑开的门帘径自走了进来,灰蓝色的眼眸挂在那张削瘦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带一丝波澜,“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
“劳伦!”被雷洛这么一喊,这个躺在地上装死的家伙也没法继续装下去了,他支起肥胖的身子坐起来挠了挠后脑勺,“哎?我没说过吗?啊呀呀...真是记性有些差了...”
“劳伦,你这混蛋!”凯尔一把提起劳伦,凑到那张“彩绘”的胖脸面前阴测测地说道,“看来这是要让我动粗了。”
XX,就你动地最凶好不!
劳伦一哆嗦,整个人就甩开凯尔的手,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脸上的浮夸笑容也顺势收敛起来,“班尼·坎宁阁下,刑监营的指挥官,我想你们应该都认识。”
“他就是接下来跟我们一起参加奇袭作战的人!”
没错,这里的人基本都跟他打过交道,那个昏暗的刑讯室里,毒打,拷问只不过是折磨肉体的惯用手段,更让人崩溃的永远是折磨精神的狠厉手段。
这个男人永远用他没有感情的声音一遍遍追问异变的经过,不断撕开受刑者内心血淋淋的伤疤,而他那双灰蓝色的淡漠眼眸只会像看着一具尸体一样,窥视着别人心中不为人知的阴暗,静静地旁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画面。
很多人被抓进刑监营的时候,身上的异变并不严重,他们还保留有人类的理智和心性,若是让他们远离战场的话说不定还能活很长时间,可是这没有用,或许说这样才更加难熬,这个名叫班尼的魔鬼会用尽一切手段来摧毁这些人。
这中酷厉的手段让他有了“灰鹫”这个称呼,在他的手上,刑监营几乎变成了处理异变者的坟坑,进去的人很多,出来的永远寥寥无几...
“原来是你,呵呵...”凯尔低笑一声,额前垂落的杂乱长发让他的脸遍布阴沉,他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劳伦,脚步踉跄地朝班尼走过去。
“呐,班尼,我很想问问你,”凯尔来到班尼面前侧歪着脑袋看着他,斜落的发丝间露出一只冰冷死灰的眼睛,“你还记得特纳吗?”
闻言,灰鹫的眼角刻出几道深深的鱼尾纹,“我可不记...”
嘭!
话未说完,凯尔就已经直接一拳揍到了班尼的脸上,这一拳显然是含怒出手,班尼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的上半身就被惯性带得朝周围重重一倾,周围空间狭小,还未等他稳住,就又被立在旁边看他不顺眼的汉子伸手一推,整个人又是踉跄两下方才勉强站稳。
“凯...”艾泽尔见状想要阻拦,可却被伦特拦住了,他摇了摇头示意艾泽尔不要插手,艾泽尔其实也知道现在过去阻拦对消弭冲突毫无意义,可是...他不想见到这样的情景。
特纳,艾泽尔还记得这个家伙,在雷洛下落不明的那一战中还曾与他们一起行动过,这个见识了同伴变成骇兽的家伙,在回来不久后就出现了听到呓语的异变症状,被送入刑监营之后就没有回来过。
“那是凯尔以前的战友,”似乎知道艾泽尔在想什么,伦特直接开口解释道,“那家伙曾经救过凯尔一命,凯尔知道后想去救他出来,可是在刑讯室,在凯尔眼前,他经受不住折磨直接变异成了骇兽...”
伦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接下来的是谁都知道的注定结局...
雷洛看向劳伦,这家伙正插着手站在一旁看戏,丝毫没有为眼前的冲突感到焦躁。
他到底想干什么?雷洛见此情形不免有些疑惑,似乎感觉到他投过来的目光,劳伦两手一摆摇了摇头,做出一副他也不知道的样子。
啐的一声,班尼吐出一口血沫,被打了一拳的他却没有露出任何恼怒的神情,他站直身体看向凯尔,脸上的淡漠越加浓重。
这对凯尔来说就是一种挑衅,他冲过去扑倒班尼,一拳接一拳往班尼脸上招呼,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心中的愤怒宣泄出去...
“为什么!”
“为什么你能这么平静!”
“为什么你干得出这种事情!”
“他没有死在凶狠的敌人手上!”
“没有死在寄托生死的队友手上!”
“却死在你这条该死的疯狗手上!”
...
拳头因为太过用力而浮出粗粝分明的骨节,毫不留情的痛殴让粘稠的鲜血从指缝间不断滴落...
“够了!”一道人影终是按捺不住冲了过来,他一把抓住凯尔血淋淋的拳头拼命地摇头,“够了,凯尔,已经够了...不要,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少年的语气中染上些许哭腔,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发生这种事情,难道他们这些人只能背负互相伤害的命运么。
凯尔有些怔然地转头看向艾泽尔,一瞬间,似曾相识的场景划过脑海,他的喉结滚动两下,隐隐从脖子上蔓延出来的浅紫色纹路竟是被压了下去。
末了,他颓然地放下高举的拳头...
“嗯。”
被压在身下的班尼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歪歪扭扭地走向角落,那些挡在他面前的人也没有继续为难而是面色复杂地侧开了身体。
“咳咳...咳咳咳...”
蹲坐在一旁的班尼剧烈咳嗽起来,他的脸上凄惨无比,溢散的鲜血从深陷的眼眶里流出来淌满半边脸颊,嘴角两边也是渗出了血线,整个人再也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孤僻气质。
“班尼是自己要跟过来的。”劳伦扫了眼雷洛开口道,“他对人为制造骇兽很感兴趣,我知道你们看不惯他,甚至想要他死的也大有人在,所以...”
“现在给你们机会,你们可以对他进行报复,”劳伦嘴角一扬,说出来的话却毫无人情味可言,“不用担心,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交易,他若死了,我会隐瞒成在作战过程中战死,不会有人追责到你们头上。”
周围的人骚动起来,但都没有说话,只是将若有若无的目光扫落到班尼身上。
“怎么了,咳咳...”蹲在角落的班尼强撑着站起来开口道,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他的表情却意外地平静,“劳伦说得没错,如果能让我一起行动,这点代价算不了什么,就算是死,我也可以接受。”
“下一个,来吧...”
一些人看了看周围,摇了摇头,沉默下来...
一些人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几经反复,终是放了下来...
一些人咬紧牙关,最后只是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别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有时候,不是因为释怀才故作大度;有时候,不是因为疲惫软弱才抛开怨忿;有时候,更不是因为遗忘才放下仇恨...
只是走到这一步,大多都找到了和自己一样默默舔犊伤口,互相支撑的可怜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