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终究是有人无法轻易接受这种事情。
凯尔一声不吭地直接走出了营帐，待到艾泽尔沿着无人打扫的坑道，踩着化为霜冻的积雪找到他的时候，发现这家伙早已呆立于一面空地之前。
艾泽尔知道这个地方，这里是埋葬骇兽的坟地，是那些异变士兵最后沉睡的地方。
“你说这里，怎么...连个墓碑都没有...”
“这让我怎么...怎么找得到那家伙...”
这家伙，原来在哭...
这家伙，原来也会哭...
究竟是伤心到怎样的地步能让忍受住厄变的凯尔如此无声低泣。
艾泽尔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既不上前也不言语，仅仅只是看着...
能说些什么，又有资格说些什么，每次都是这样，自己只能当个无法介入的旁观者，作为队长，自己真的有帮到他们吗...?
“呐，凯尔，回去吧...”许久，终是忍受不了如此无力的自己，艾泽尔带着些许期盼开口道。
“回去，去哪里？”看不清面目的人影用朦胧低沉的语气回应道，这些焦躁粘稠的话语仿佛是从滚动的呢喉咙中咀嚼出来的一样，带着扼人鼻息的散碎感。
“凯尔？”艾泽尔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慌，“喂，你怎么了...？”
围在空地周围的树木根枝凋零盘错，宛如挂上了一张阴骇密布的蛛网，暮光渐渐拉远，天边的昏光在脚下拉出诡异狭长的阴影。
一阵寒风吹来，细碎干冷的雪沫随风打了个旋儿，面前的人影转过头来，杂乱的发丝间隐隐出现的眼眸仿佛燃烧着嗜血的疯狂，眼眶下生出青紫色的鳞片密布半个脸颊，极度危险的气势朝着艾泽尔涌了过来...
疯狂，躁动，无处宣泄的恶意甚至将周围的环境染成浓郁的深紫色，无数嘶哑诡异的怪笑凭空响起，那道骇人的身影背后，无数缠绕涌动的骷髅头慢慢出现在他的周围。
死亡！
清晰可怖的概念印在了艾泽尔的脑海深处，他颤抖着身子，无法动弹...
咚！一声清脆的敲击响起...
艾泽尔的额头被轻轻拍了一下。
“喂，小子，还愣着干什么，本大爷的笑话还没看够吗？”
走到他身前的凯尔收回自己的手开口道，他并未驻足而是直接错开艾泽尔走了过去，似乎是不想让小鬼看见他脸上的泪痕。
熟悉的声音和强调响起，艾泽尔眨了下眼睛却发现眼前的所见之景已经恢复正常，那些令他惊惧的幻象亦如那些漂浮在眼前的雪沫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
是自己眼花了么？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他挺了挺后背，从脖颈的缝隙处倒灌的寒风让他打了个冷颤，身上用来御寒的衣服冰得像是一块冻铁。
他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再也不看那片葬着无数尸骨的坟地，转身追着凯尔离开了这里。
“凯尔！等等我！”
艾泽尔叫了起来，前面的身影顿了顿朝着身后摆了摆手却未回头应声，身后那些根植交错的树木却在寒风中舞动起来，发出了呜呜的低鸣声。
雷洛的营帐里气氛有些昏沉，大家似乎都没能适应班尼的加入，可班尼也并没有缓和气氛的打算，他只是坐在原先的角落里沉默着，大家只能一边等艾泽尔回来一边在劳伦支支吾吾的牢骚声中静静地等待着。
珍贵无比的战前讨论时间就这么白白地流逝，等到众人被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惊醒后，抬起头才发现，此时的营帐里面早已变得暗沉沉的。
哗的一声，门帘被掀开，是凯尔和艾泽尔，他们的衣服上还夹杂着没有融化的雪花。
“真是见鬼的天气，外面又刮起风来了，不过还好雪倒是不大，”凯尔将背在身上的艾泽尔放下来用肩膀撑着后，跺了跺脚抱怨道。
“怎么回事！？艾泽尔怎么了？”劳伦从小板凳上跳起来问道，周围已经有士兵上去将艾泽尔接了过来，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小鬼这时候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
“咳咳...”闭着眼睛的艾泽尔呼吸有些急促，似乎感觉到了周围的动静，他突然皱起眉头咳嗽起来，这让接过他的汉子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放到我床上来吧，”雷洛从床上起身，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将情况有些不妙的艾泽尔塞到雷洛焐热的被窝里，“他体温有些异常，嗯，发热了，把他的衣服拖了，找热毛巾给他擦擦汗。”
靠近门口汉子一听连忙出去准备热水，等到一群大老爷们儿手忙脚乱地将艾泽尔打理好之后，营地里的沉闷气氛也稍稍缓解。
昏黄的灯光在营帐中亮起，摇曳的火光拉扯出隐隐绰绰的杂乱黑影，外面的风声动静更大了，偶尔急掠而来的呼啸声吹鼓地幕布晃荡不已。
床上，艾泽尔的双颊还挂着红晕，但呼吸已经顺畅了许多，脱去厚重衣服的他显得非常瘦弱，不禁让人生出一种他随时会被重担压垮的感觉。
他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小鬼，相较于其他人的经历来说，他的成长显然没有那么多波折，但他并没有珍惜这种得之不易的“安稳”，而是一路风尘地跟随着他们这些令人忌讳的存在。
真是个怎么也打发不走的小混蛋...
那就保护好他！
从心底里默默做出打算的家伙们互相做出了这样的约定，这同样也成了他们维系人性的纽带。
“抱歉，”凯尔闷声开口道，“他去找我，可是那时候我只顾着自己，没注意到他的身体状况。”他的语气中带着自责和歉意。
“这种事后的道歉就免了吧，”雷洛开口道，“你应该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过去找你。”
要是平日里，雷洛这种夹杂着火药味的问话肯定会招至凯尔的白眼和拳头，可现在，他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你的答案呢？”
“我同意班尼的加入。”
“嗯。”雷洛点了点头后开口道，“其实这也不是坏事，我们刚才商量过了，不会让艾泽尔跟我们一起过去，现在这样也免了一场吵闹的分别，就让他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吧。”
“我同意，”凯尔闻言愣了一下，他摇了摇头却是说出了赞同的话，“这正是我所打算的。”
雷洛皱了皱眉，隐隐感觉到凯尔的行为和话语都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不过他却也并未多想。
“好了！”
眼见众人终于达成一致，雷洛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那我们的奇袭作战就从现在正式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