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锐鸣乍响,本以为一击得手的贝克特愣住了,耳边振响簇鸣,他有些愕然地转过头去,才发现脱手的长刀钉在了墙上的木板里,整个刀身犹自颤抖不已。
一道虚幻的影子从劳伦身边缓缓浮现,这是一个身着黑色紧身衣物的怪异人影,面部,双手,所有裸露出来的肌肤都裹上一层灰色的布条,浮动的黑色气息从包裹严实的衣物缝隙中散发出来,宛如活物般汇聚在怪人身边。
能透漏出少许人类气息的仅有一双漆黑的眼眸,可这双眼睛中散发出来的气息也是淡漠无比,毫无温度可言。
贝克特从惊疑中回过神来,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真是让人吃惊,劳伦,原来是你躲在后面搞鬼。”紧接着他的目光扫向那道诡异的人影,“想不到你还豢养着这样的怪物。”
劳伦轻轻拍了拍怀中的卡萝尔大笑起来,他把玩着她的双唇佯装不解道:“阁下,您莫非眼花了?这样美丽的女人怎么可能是怪物。”
这个打飞自己武器的怪人,还有老蒙特以及卡萝尔...想到这里,贝克特面色阴沉下来,这个被他拿捏在手心里的棋子不知何时竟暗中谋划出超出他预料的事情。
“劳伦,你想要这份功绩?”贝克特意有所指,人为制造骇兽这件事是劳伦提供给他们的情报,就连解决罪魁祸首也是劳一力促成的,他猜测劳伦闹成这样就是为了那份他应得的利益。
“没错,”劳伦坦然承认了,“这对我至关重要。”
“既然如此,”贝克特暗自松了口气,他瞥了眼地上几无声息的老蒙特直言道,“也许我们可以谈一谈,这么大的蛋糕我可吃不完。”
“喔,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耳垂处传来的酥麻感让他有些心不在焉,“阁下的心思我也略有耳闻,您想要在合适的时候篡取最大的利益,这样私谋的野心,贪婪的强欲以及如此具有魄力的谋划都让我折服不已,但是...”
这个胖子的眼神蓦然变得深沉无比,眼神中的所有迷情之意尽皆消失,身边诡异虚幻的身影成了弯曲折服的哑枝,倾缠勾魂的妖娆成了依形附肢的藤花,这一瞬间,无形但宛若实质的强大气场向锋利的锐刀一样刺进了贝克特的心神。
“这份蛋糕太小了,小到只能成为我前进一步的石阶!”
“为这种微不足道的东西处心积虑简直就是让人笑掉大牙!”
“贝克特,你太老了,进了王都的漩涡中心也只会被蚕食殆尽,那么就该将这个机会给我!”
“你踌躇的事情,我来做!”
“那不切实际的臆想,我来实现!”
“而你想要的,我全都要!”
久藏于心中的文字,那些形容繁华琉璃之景的笔墨似乎被劳伦用野蛮的双手剜开了,贝克特魂牵梦萦的虚幻画面成了告示其野心的宣言...
权利,地位,名声...这是远超自己的野心,
美人,金钱,威势...这是剥夺一切的强欲,
鲜血,枯骨,坟茔...这是冷血诡桀的谋划,
这简直就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这份气势令贝克特骇然,等到他悚然惊醒之时才发现自己的后襟已被冷汗浸湿,而抬头看去,面前的胖子又挂上了一脸憨笑的丑陋面具。
劳伦,这个从王都边境流放到这里的子爵初来乍到之时就进入了贝克特的视线中,而他也从那表面的憨厚下看出了一些不安分的迹象。
那些表面上的贪财,恭谨,粗俗背后是对上献媚的小聪明,是睚眦必报的阴狠,是故意收买人心的手段...
贝克特本以为是这样,他本以为已经看清了劳伦,认清了这个被流放子爵的真相,这也符合于他对那些王都中心权贵者的想象。
这确实值得关注,可也只是仅此而已,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才能成为自己随意拿捏的棋子...
现在想来,这个名叫劳伦的胖子除了那些溢表于外的缺点,作为棋子真的是有些听话地过头了。
真是可笑...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忽略了这么一个潜伏在身边的怪物呢?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为身边的都是人心浅陋的愚昧之人呢?
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一个被私欲蒙尘的老古董呢?
原来我们都是一样没有眼见的老家伙...他看了看地上的老蒙特不禁如此想道。
“我们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么...”贝克特叹息道,声音中有着无法掩饰的落寞,到现在这种境地,自己竟然连劳伦的底都没有摸清。
“不大不大,”劳伦用泛着光泽的食指和拇指略微比划了一下,“依我看来,就一点罢了,贝克特,我们是同种人,只不过你只是败在了自以为掌握了人心的傲慢想法罢了。”
“是么...”贝克特苦笑着摇了摇头,撇开本来就在计划之外的劳伦,老蒙特,卡萝尔,这些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人,竟都做出了超出他预计的事情。
“能说说你的计划么?”贝克特问道。
“哈哈,其实也没什么好显摆的,”劳伦示意卡萝尔安分点,“篡取边境战线的果实本来就是我来到这里的目的,这是我重返王都的筹码,毕竟有些事情终究得有一个明面上的等量身份才能进行下去。”
贝克特点点头,对于劳伦这番话他已经没有任何意外,他又道:“这么说来,现在已经到了果实成熟的时候?就在明明边境战线的战争局势还不明朗的现在?”
“战争局势,”劳伦毫无隐瞒,他顺着贝克特的话回道,“现在焦灼的战争局势不过是我刻意营造出来的罢了,那些谋划战争的费洛什之流都是草包罢了,要知道没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
是靠地精商会吧,贝克特想到了这个他一直无法插手的庞大组织,看来私营军火在自己这个战线最高指挥官的放任之下已经搞出了了不得的东西,那么老蒙特应该也知晓一些内幕。
原来如此,这就是老蒙特拒绝我的另一个原因么...
贝克特想到这里又张了张嘴,可却没有问出来,他本想问劳伦,如何有把握绕过自己尽快坐实战争的收益,可是看到卡萝尔那副样子他就闭嘴了。
谁能想到一个在这里没多大用的政言官也会被劳伦紧紧抓在手里,自己一开始得到他们私下会晤的消息时,还以为又是多了一个掉进美色陷阱的蠢货。
贝克特沉默了,他已经没有探究劳伦收获果实之后想干什么的想法了,幻想太过遥远的事情终究会失去立足当下的意义。
“那么阁下你...”
“我,”贝克特清了清嗓子,他挺起自己的脊梁笑了起来,“我能做的只剩下最后一搏了。”
纵是虚幻之景,亦有人甘之如饴,这份无法抓住的未来只要自己能够无悔前行就好了。
“劳伦,我只是输给你罢了,但我从未对自己的选择后悔。”
贝克特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卡萝尔闻言一怔,白嫩的手抓紧劳伦的衣服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感到后颈一沉,整个人就被浓重的晕眩感困住。
这家伙,明明答应我可以放过...
闭眼的朦胧中,是毫无迷恋的冷酷。
“杀了他!”
最后的无情命令在耳边落下,卡萝尔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