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特死了。
最后的弥留之际,少年时的一幕景象滑入心间,在那片荫辉雪映的旭日寒冬中,苦闷的少年看着衔枝而来的不知名鸟儿怔怔出神,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鸟类,伶俐,可爱却又有种惹人心怜的警惕。
这份意外的相遇给了少年惊喜,他每天都会弄些谷物来喂小鸟,他帮着建造小木屋,教它认字,与它倾诉,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离不开它了,离不开这个唯一的朋友。
可终是有一天,它还是离开了少年,仅在那个染血的细长铁链下留下了一朵随风摇曳的小花。
少年踩碎了那朵花,他从这份经历中得到的只有无法适从的空虚...
濡湿的眼角看向劳伦怀中的柔美脸庞,这个秉承着自己私欲并一脚踏进绝路的老人终于闭上了眼睛。
外间的花香...还真是令人迷醉。
击杀了贝克特的怪人再次回到劳伦身边,浮现于他身上的黑气更加浓重了,嘴角处似乎有黑色的液体渗出绷带,看上去有些恶心。
劳伦将卡萝尔扛到肩上,此刻的他也有些真正的惆怅,贝克特死在了自己手上,这个因自己的计划而产生的意外也被亲手抹除了。
诚如贝克特所言,他是败在了劳伦手上,他跟劳伦一样有着强大的私欲心,也正因如此,两人都能以整个边境战线作为赌注,可是,劳伦行动更快,他控制着战线局势的同时隐秘地进行布置,确保自己能成为第一个摘取果实的人。
这是一开始就注定的结果,从劳伦刚刚到边境战线就已是如此,只不过是贝克特没有看清而已。
阁楼的板道上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一个八字胡的鬼祟人脸扒着门框小心地探出了头,是费洛什这个家伙。
“劳伦...咳...劳伦阁下...”费洛什垫着脚走进木屋内,他矮着身子四处张望着,这样的举动引来了怪人的警惕,他转过身看向费洛什,冰冷的眼眸中尽是威胁。
费洛什打了个颤,天知道劳伦这个蠢...劳伦阁下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个怪物,入夜之前,他就带着这么一个家伙走进自己的营帐,说是有些好事情让自己见识见识。
见识个鬼!
费洛什暗自腹诽,他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机敏人物,自然是明显感觉到劳伦有些不对劲,想到先前的会议,他就知道可能有大事要发生。
于是,费洛什按捺住想要口吐芬芳的冲动,一方面是有些畏惧那个怪人,另一方面也忧心于贝克特想要将自己的职位替换给劳伦,不然,劳伦哪来的胆子敢跟他这么说话?而且还非得在贝克特阁下的住所里?
费洛什移开目光看向劳伦,刚踏入门扉的他只能看见看见劳伦肩头扛了个人。
咦?这是...
搞什么?这是卡萝尔吧,她怎么被劳伦抗在肩膀上?这不要紧吗?贝克特...贝克特阁下呢?
“呃...”费洛什内心划过无数的疑问,他完全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呃...卡萝尔夫人...咳咳...这是卡萝尔夫人吧?”
没人回答他,依旧只有那个可怕的怪人直勾勾地盯着他。
“唔...别在意...”费洛什咽了口唾沫,“您看看她,睡得可真香啊。”
他小心地绕过挡在前面的两人,向前走去,随后...
“啊!”
一阵公鸭般的尖叫响了起来。
劳伦也回过神来,他皱起眉头喝道:“安静点!”
身边的怪人立马走过去揪起尖叫的费洛什,啪啪,就是两个大耳光。
费洛什被抽得晕头转向,他止住尖叫扑腾着跑到劳伦面前抓住后者的衣服,惊恐地嚷道:“贝...贝克特阁下死了...还有...还有老蒙特...也...”情急之下,他牙尖打颤,竟自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我看见了。”劳伦一脸嫌弃,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你你你...”费洛什突然惊吓般缩回自己的手,他看了看劳伦又望向卡萝尔,似乎得知了什么恐怖的真相般哆嗦道,“劳伦,你个混蛋,你XXX的,贝...贝克特大人看中的女人你也敢染指?”
“你...你死定了...”他倒退着,整个人脚下一滑扑倒到地板上,抬起手发现自己手上沾满鲜血,“可怜的...可怜的老蒙特就是因为这种破事才...完了...完了,我也死定了。”
费洛什露出哭腔,这哪是什么好事!这XX就是一出送命的大戏啊。
“老蒙特没死,冷静点,费洛什。”劳伦一拍脑门,这可真是个活宝,在这么嚷嚷下去说不定自己真得让他永远闭嘴了。
费洛什一愣,他颤微着手摸索到老蒙特的鼻息,果然还有一丝温热的气流。
果然,劳伦没说错,哈哈,看来是我多心了...
这份可以触碰到的心安让他松懈下来,整个人后腿根子一软就直接一屁股坐在血泊中无神地痴痴傻笑起来。
可紧随着他将视线转向贝克特之时,那怀揣着侥幸的些微光彩就再次从眼神中消失了。
脚边,离费洛什不远的地方,贝克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黑色的鲜血从洞穿胸口的伤口处缓缓渗出,那张原本坚毅英挺的面庞像是被抽干精血般枯萎下来。
筛糠似的手抖动着伸向贝克特,指甲间跟那张枯皱的面皮一触即分,费洛什清晰地感觉到渗人无比的寒意沿着不听使唤的手指蔓延过来瞬间席卷全身。
这份异样的寒意吓得费洛什一个激灵,双腿在渗红的地板上抽搐了两下,被踢到的贝克特脑袋一斜,一只失去活力的眼珠就从眼眶中掉出来,滚动两圈后,用死灰色的浑浊瞳孔直愣愣地盯着他。
“呃!...”惊叫声戛然而止,费洛什紧紧咬住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无知带来的恐惧彻底击溃了他的意志,那个空荡荡的大脑里只剩下从周围阴影里蔓袭过来的恐慌,胸腔拼命地起伏着,燥热的气流滚过鼻腔,竟让他从这游滚着亡灵的死寂中嗅出一抹致命的甜香...
劳伦饶有兴致地看了眼这个不成气候的倒霉蛋,除开有些难闻的尿骚味之外,贝洛什还算不错的观众,至少最后恪守的安静没有破坏这出尚留余韵的谢幕。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劳伦面色一凝,他扣动指节之际,那些不速之客就已经闯了进来。
“大人!”穿着铠甲的士兵刚一进来,就看见劳伦很友好地将手臂环在费洛什肩膀上。
“大人,您没事吧?”为首的士兵眼见这一幕有些疑惑地询问道,刚才他在外面可是清晰地听到费洛什的惊叫。
“没事,”靠着劳伦才能勉强撑住身体的费洛什叫道,“我XX能有什么事!”他回过头来,眼神中带着求生的凄厉,“快XX给我滚!”
“大人!”士兵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他向屋内迈进一步准备来看看情况。
“滚!”公鸭般的嗓音响了起来,两条软绵无力的手臂吊在身体上拼命甩动着,看上去有些气急败坏。
刚有所动作的士兵蓦然一惊,他停下脚步立正行了一个标准无比的军礼,“遵命。”
说罢,便毫无留恋地率先转身离开房间,那些紧跟着一起上来的士兵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也是紧随其后离开。
士兵们离开之后,劳伦也松开了扣紧费洛什的手臂,咚的一声,这个全身失去所有力气的男人直接栽倒在地板上。
真是见鬼!脸贴着地板的费洛什一阵后怕,这些他叫过来的守卫差点害死他!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明明在脚步声响起的时候自己还瘫坐在地板上,下一刻,自己就跟那个怪人互换了位置来到了劳伦身边,而那个怪人在放下卡萝尔之后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这是人干的事?
诸神在上!费洛什就这么拱在地上小心地祈祷着,为自己的小命而选择...装死。
“干的不错。”劳伦点了点头,他掏出从费洛什怀里拿出来香水点了几滴到手指上,随后将之递到卡萝尔的鼻尖,刚刚皱起眉头有苏醒动静的卡萝尔再次安静下来。
终于,劳伦放过了费洛什,他直接扛起卡萝尔离开了阁楼。
又趴在地上等了一段时间之后,费洛什才小心的起身,他缓了口气,为自己还活着而感到庆幸。
“你醒啦?”突然传到耳边的低语让费洛什吓得一个踉跄,他低着脑袋循声望去,原来是老蒙特。
“老...老蒙特...”不知怎地,平时对这条老狗颇为不屑的费洛什居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你什么时候醒的?”
“呵呵,你猜...”
外面,那群士兵向着远离阁楼的营地飞快跑去,一个跟在后面的士兵有些纳闷地向领队问道:“队长,我们难道不该继续守着阁楼么?”
回应他的是冲着脑门来的一个重重巴掌,“你XX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