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窗眯着眼看着眼前有点熟悉的脸,记忆穿越了时间,飞回了新桥。飞到了小时候经常玩躲猫猫的卖堆里,有一个小小的胖子老师跟着她,鼻子上挂着鼻涕,胸前的衣服总有一块污渍。胖嘟嘟的小手上通常都是脏兮兮的,还抓着一根棒棒糖。
“江西窗,你听着,你是我的小媳妇,除了我,谁都不准娶你。”语气骄傲又欠揍,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有“小猴子”之称的江西窗会狠狠的敲一下他的脑袋,做了鬼脸弃之不理。
记忆里的小胖子跟面前板寸头,有着结实胸膛,长相帅气的人完全契合不起来。唯一相同的是,右脸的酒窝还在,浅浅的。
“小胖?”
“小媳妇,你果然还记得我,太好了。”
江西窗的脑袋彻底当机了,里面嗡嗡的吵闹着。她记得她搬走的时候小胖家也搬走了,他没有跟村子里任何一个玩伴告别,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都认为小胖不会回来了。
如今这个人出现了,褪去了小时所有的稚气,没有鼻涕,没有棒棒糖,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江西窗还在呆愣的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容貌,猛的被一股力气提起身子,方靛的脸色很难看,沉闷到下一秒就会乌云密布。他眼神凌冽让抓着江西窗的手失去了力气,他毫不犹豫把江西窗甩到背后,感到他瞬间射出了好多冰渣子,让江西窗心头一震。
“你是谁?”
江西窗有点紧张的解释,一时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那男子脱口而出一句小媳妇让气氛即刻冻成了冰点。方靛的呼吸又重了几分,太阳穴微微生疼,良好的修养让他忍住了挥出去的拳头。三个字,是他听过最刺耳的字。
“你闭嘴,不是啦,他是我小时候的朋友,小胖,不对,他现在不胖了,他是楚少裕。小胖,这是我好朋友的哥哥,方靛。”
方靛被哥哥二字哽了一下,回过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把怀里的衣服重新塞在江西窗的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江西窗莫名其妙看着那个背影,为什么他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她还不及好好想想,就被热络的楚少裕拉着在一旁闲话家常。
他们并排坐在沙滩上,就像小时候坐在田埂上一样。小小的人儿已是一对俊男美女。江西窗恍惚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是金黄的稻谷,随着风一波一波起伏。还是宝蓝清澈的海水,追逐着海风拍打上岸。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很遥远,又很近。
“西窗,西窗,回家吃饭了。”
楚少裕侧过身子,把手支在膝盖上。专注的望着江西窗,她长高了,性子不再张扬,越发沉稳。那双大眼睛依然清澈有神,印象中的娃娃脸还在,衬着红润的脸色,美得精致。江西窗的长相随了秦倾,小的时候虽然调皮捣蛋,他们一看到气呼呼的那张苹果脸就不忍心再生气,这也是他喜欢跟着她的缘故。
“西窗。”
“啊…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你看,这么多年你的毛病还是改不掉,看着一块地方准走神。”
“嘿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了?”
“没有,我很高兴今天见到你,西窗,你还记得我以前在新桥说的话吗?”
“你说过那么多句,我怎么记得是哪句。”
“西窗,我现在是个男人,可以保护你,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夕阳染红了整个海面,虹的一片,在海的那边与天练成一线。江西窗摸了摸滚红的皮肤,与楚少裕晒了一个下午,要不是后来方紫送过来的太阳帽,脸恐怕得晒成包公了。太久没见面实在堆了太多的话想说,不知不觉就忽略了时间的流失。她想起方紫放完帽子后,一脸紧张兮兮的靠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军情危急,皇帝很生气,妃子你要小心了。不过这男的挺帅,气死方靛不偿命,哈哈。”
“你确定你是他的妹妹?不是捡来的?”
“废话,真的假不了。”
“那为什么智商差这么多……”
“你妹。”
江西窗心里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那个人对于她来说是特别的存在。有时候,遥远得如天上的星辰,踮起脚,多长的天梯都触摸不到。有时候,近得就在眼前,他一举一动都在她脑中不停回放。她纠结的心轻松了一点点,可接下来她的心就不这么轻松了。她迷路了,江西窗遇上了史上最大的难题,她是个典型的路痴。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走过的路走过很多次都记不住。刚刚一时忘形跟方紫约好在酒店会合,忽略了自己根本不认识路的事实。她站在交错复杂的街道上,顿时欲哭无泪。她向左走了几步,想了想觉得不对,又走出来向右走了十几步,这条路看起来更陌生,她又兜出来。兜来兜去她把自己都转晕了。更错的是手机跟钱包都给了方紫,江西窗终于领悟到天要亡我的悲哀。
酒店靠海而立,江西窗思量着沿着海边走准没错。沙滩上多了很多散步伴侣,大方的就在这海边拥吻,全然忘记了这个世界沉溺其中。有一对恋人极其古怪,女的拉着男方,男方丝毫不想搭理,男的甩开了女生,大步迈过来。江西窗看着在远处的人一点点走近,最后站在自己面前,狭长的左眼眨了一下,具有侵略性的诱惑。
“对不起。”
“对不起什……”
他的气息笼罩下来,抱着她的身子旋转了一圈,自然的摸上她的脸颊,俯身吻了下去。江西窗被吓呆了,他并没有吻上江西窗的唇,贴在的是江西窗的右脸颊,鼻腔里热气让江西窗的脸痒痒的。这般暧昧的姿态足以让想追上他的女生误会。就像验证她的猜想一样,身后传来若有似无的哽咽。
“秦朗,你没必要这样,我走就是了。”
男子放开了江西窗,被束缚的身子一松开。江西窗使劲了甩了他一个耳光,她满脸怒气,脸颊气得鼓起来。
“流氓。”
“我已经说对不起了。”
“很好。”
江西窗一脸笑意,双瞳剪水的眼睛美得像冬天里的雪。她握紧拳头击上了秦朗的肚子,秦朗痛得弯下了腰。
“对不起哦,我不是故意的。对付你这种流氓不能讲道理只能用这种办法,再见,不对,再也不见。”
江西窗雄纠纠气昂昂抬头挺胸走了。身后的人直起了身子,其实…一点都不痛。那点力气对比从前受的压根只是九牛一毛,是女生的眼神太过纯净,让他不忍去破坏这一刻的美好。空气中还停留着她的香气,是用哪种洗头水呢。原来……生活不全是丑陋,还是有东西值得奋不顾身去争取,去珍藏。
江西窗走了一段路,第N次徘徊同一条街的情况下无可奈何借路人的电话拨了方靛的号码。
“方靛哥,我迷路了。”
“嗯。”
“方靛哥,我说我迷路了。”
“海边有公交车站,你步行十分钟就能到,搭十路车在湖路站下车就能看见酒店了。或许,你可以搭出租车,七分钟就能到了。”
“我不管,我身上没钱,电话都是借别人的。我在莫西街,我就坐在这里等你。你不来我就不走。”
江西窗赌气的挂了电话,心里笃定方靛一定会来。方靛赶到的时候,江西窗站在路灯下,低着头,一只脚支着一只脚划地。背后的建筑巧妙的融合在她的气息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光芒。路人的小狗窜到她脚下,小鼻子嗅着她的脚趾头。她蹲下身子,眼珠子亮晶晶的,恍若天上的明月,璀璨明亮。小狗调皮的用舌头舔了舔她因暴晒通红的脸,逗得她捧腹大笑。从没想过自己的嫉妒心也是极重的,不喜别人握她的手,看到她对别的男生亲密微笑竟会愤怒。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小心眼,他不清楚,只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逃离吧,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在挣扎,靠近吧。这一刻,隐藏的恍惚慌乱疑惑因着她的笑颜都从他的身体里飞出去了。心里还存有的小小怒气,随之烟消云散了。
江西窗在人群中发现了方靛,她向他招手。小狗的尾巴也一摇一摆附和她的动作。有种天然的和谐感。
“方靛哥,方靛哥。我在这里。”
“我觉得你上辈子一定也是只小狗,你们长得挺像。”
“你......小狗哪有我可爱。”
“事实证明,它毕竟可爱。”
“你……气还没消吗?讲出来话每一句好听的,一个大男人小肚鸡肠的,没肚量没人品没气质没风度没良心……”
“说够了没?”
“没有!”
“你的脸脏了。”
“哪里?”江西窗刚想摸上脸的手被方靛抓住,手心传来的热度烫到了江西窗的心。空着的手抚上了那张脸,手用力的按了按晒伤的部位,换来她一阵吸气声。他轻柔的帮她擦干净脸上的脏东西,明眸皓齿,璀璨夺目使一向淡定的方靛都失了神。他似乎叹了口气,俯身接近,双唇贴紧的一瞬两个人都无法控制的颤了颤。
江西窗的脑子蹦的一声炸开了火花。动作都呈现了慢动作回放,方靛擦脸,叹气。亲吻她。没错,亲吻。她紧闭着嘴唇,眼睛瞪大着,眼前闭着的眼眸,数的清上面有几根眼睫毛,眼皮微微动着。她觉得她不能呼吸了,胸腔里的空气都要用光了,下一刻随时都会缺氧昏倒。
方靛似感到身下的人紧张不知所措,忘了呼吸。他捏了捏江西窗腰间的软肉,她吃痛张开嘴,换来方靛惩罚性的一咬,口腔里顿时被狂风暴雨侵略,唇舌交缠无所遁形,毫无经验的江西窗彻底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所淹没,也不知是谁的唇撞到了谁的牙齿。分开时两个人的眼中都带上了迷离的雾气,江西窗更甚,眨巴着眼睛分不清什么情况,活像真人版的芭比娃娃。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好贴切。西窗,你这个样子真让我感到自豪。”
“你……我……你是不是又捉弄我?”
“不是,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语气中带着无可奈何,举棋不定,惶恐不安。这样的情绪影响了江西窗,欲发脾气的手转而变得轻柔,试探性的拍了拍搂住自己的方靛。方靛没有光芒又凝聚了力量。
“嗯,芒果味……”轻佻的样子让江西窗觉得刚刚的悲伤只是昙花一现。
“什么?”
“你吃了芒果味的雪糕。”
后知后觉的某人困惑的想,这厮怎么知道我吃了芒果雪糕。明明我是跟小胖一起吃的,那个时候他又不在。瞧见那个人笑吟吟的盯着自己的唇,她叮的一声瞬间明白了过来。忙着安慰不安情绪的他,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刚刚,就在刚刚,她江西窗被方靛这个大尾巴狼夺去了初吻。期望在樱花树下的浪漫拥吻,又或者在湖边探头一吻。都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又脏又累,没有意境就算了,白白给大尾巴狼占了便宜。江西窗的脸色忽白忽红变换着,最后涨成了朱红色。
“方靛,我打死你这个占我便宜的小人,你还我初吻!”
半夜的时候下起了大雨,冲刷了白天的潮热感。雨水拍打在地上噼里啪啦,溅湿了一双皮鞋。黑色的西裤,一件白衬衣已是黄色。尖嘴猴腮,额头有一道疤,越过眼角延伸到嘴角。使原本就不温和的脸增添了狰狞与恐怖。天突然发怒,来了道闪电。映着一张如鬼魅般的脸,那张脸对着一栋别墅正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二楼的房间亮了一盏灯,江西窗在柔软的床上滚来过去,扬起的嘴角没有消停过。丝毫不知道楼下有一双阴森的眼睛盯上了她。危险正以不知名速度向她靠近,一声地崩山裂的响动,停歇的雨又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