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申的公司早就乱了套,职员们跑来跑去打电话,桌子上到处是飞扬的纸张跟咖啡。事情发展得很快,在业界内根本隐瞒不了消息,江申早些年急着让自己的公司站稳脚跟,得罪了不少人,景康这次撤资让申天措手不及,没有防范,根本没有退路。如果筹集不了资金,公司的股份就会被拆解拍卖,申天会落入他人之手。小张看见江申走进来似看见了救星,差点把江申的手捏红。
“江总,你总算来了,景康的负责人死咬着不肯松口,我们申天是靠按摩器起家的,好不容易申请了专利走到了现在,不能因为这个而让公司倒闭。”
“好端端的景康怎么会撤资?我们的按摩器他们公司的老总也是用过的,当初谈合约的时候他也很喜欢的,这才出钱投资。他打电话来时到底都说了什么?”
“据说有一家公司以更低的价格跟他谈妥了生意,他们在我们的按摩器上多增了一项功能,上面有一个小屏幕显示身体的机能,可以通过按摩预知身体的哪个方面不舒服,显示在小屏幕上,从而起到提醒功能。可是这个是我们按摩器的下一代功能,目前为止没有多少个人知道,他们怎么会提前生产了出来?”
“证明有人混进了我们公司,实验室里都是信得过的人吗?”
“都是信得过的,自申天创立起就跟我们打天下的,都是元老了。”
“共有几个人知道?”
“我跟你,李叔,万立,郑里。”
江申手托在下巴处沉思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这件事你别声张,我们去实验室看看。”
实验室对比办公室来说比较安静,三个人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忙绿着。江申最先走到李叔的面前,脸色严肃而愤怒,如一只随时会把人吞吃下腹的狮子。
“李叔,你是跟着我一起打天下的,你该知道我最信任你,你为什么出卖我?出卖公司?”
“江申,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你别装蒜了,按摩器的设计图不是你卖给其他公司的吗?现在景康不跟我们签约了,有间公司竟然生产出了我们下一代的按摩器,你还要说听不懂吗?”
“江申,你没有证据你别乱说,我什么都没做过,我对公司兢兢业业,为了画设计图,研发产品我都两天没睡了。”
“这里的人哪个人不是两天没睡了,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现在就开除你,还会追究你的法律责任,你等着收我的律师信吧。”
江申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没有回头。实验室里安静了下来,李叔呆坐在凳子上,接近三十年的努力,最后被冤枉到这种地步。他看着满屋子的设计图纸跟设备,想起刚开始跟江申两个人并肩作战的岁月,竟恍如隔世。
万立趁着空闲跑到楼梯的角落里,按了一组号码。
“慕总,我按你说的做了,我们说好的……你要给我兑现。”
电话那头兴许说了让他高兴的话,他转过身,笑容冻结在嘴边。江申跟小张站在他背后,得意忘形的他没有听见脚步声。江申的脸色比刚刚更可怕,浑身散发出来的怒气震住了万立。
“果然是你。”
“江总……”
“一直到刚刚,我都在想,如果你站出来的话,我都会原谅你的过错。申天不止是我一个人的,还有你们的支持。”
“你为什么知道是我?”
“前些日子你向财务部门借五十万,没有批下来。我在等着你向我开口。可你让其他公司的人钻了空子,为了偿还你的赌债,你把我们的成果卖了。在你心里,那些熬了那么多日子得出来的辛苦果实只值五十万吗?而我最失望的是,你从未想过来找我,还是你觉得我根本不会帮你?你走吧,这件事我不追究了,以后,自己保重。”
万立望着窗外交错复杂的建筑物,一座接着一作排列。中心大楼的招牌醒目衬托出他毫无血色的脸。隔着几条街有一个贫民窟,他跟江申曾蹲在工厂里吃盒饭,有水泥灰会不小心掉在饭菜上,他们吃一口又扒掉一口,一顿饭下来只会吃个半饱。他年纪小,江申都会把饭菜里的五花肉夹到他饭盒里,狼吞虎咽的吃着剩下来的青菜。那个时候他们年轻,做什么都不计较后果,哪里有活干就去哪里。有一次他不小心把背着的水泥包砸在年轻的包工头身上,包工头立马抡起拳头向他砸来,江申没说一句就冲上去跟包工头打起来,连最理智的李叔都加入打架中,他们都失去了这份工作,皮青脸肿还嬉皮笑脸说着各自的梦想。
他抬起手逝去了眼角的一滴泪,那个年轻可以挥霍的岁月如今被自己亲手打破,他毁了他们共同的创造的未来,曾誓死不愿屈服的过去竟败给社会赤裸裸的现实,谁能说不悲哀?
C市真正进入了夏天,风的灼热感让全身上下都黏哒哒的,置身于街上不到十分钟就大汗淋淋,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着。正式的进入了暑假,也是最后一个轻松的假期。下个学期江西窗就将迈入高三,迎接的将是炼狱般的考验。一想到这个,江西窗的脑子就打结,她的成绩中等,充其量只能上个二流大学。她翻着杂志,思绪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手机的震动让她回了神,“房子”二字在欢快的跳跃着。
“喂……”
“西窗,你怎么像蔫掉的茄子啊,一点朝气都没有?”
“拜托,现在把你丢去街上,看你有没有朝气。”
“那要不要去海边?我哥也放暑假了,我们仨一起去海边玩吧。再说,我大义灭亲给你们制造机会独处啊。看我对你多好。”
“房子,你确定大义灭亲是这样用的?我觉得语文老师一定是鬼上身,觉得你有当作家的潜质。要不就是她经期杂乱影响智商了。”
“……”
江西窗换好衣服下来时,江申坐在沙发上打电话。江申最近很忙,家里电话常常响起,大半夜都会听见说话声。前段时间她一夜未归也只是问了几句没破口大骂。江申看见江西窗穿着一身白裙子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丝丝松动。
“要出去?”
“嗯。”
“记得带伞,外面很晒。很晚回家的话打电话叫司机去接你。”
“嗯。”
江西窗觉得江申这么和颜悦色的跟自己说话一定有鬼,平常只要说超过三句两个人就会吵起来,声音大到整间屋子里都出来劝说才会停止。难道江申也经期杂乱了?江西窗被自己这个无厘头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又不是女人。难道是跟方紫混久了,脑子也会变笨,尽想些有的没的。远到C市另一头的方紫在沙发上突然打了几个喷嚏,她揉揉鼻子,疑惑的想难道要感冒了?
如果江西窗够细心的话,会发现江申的精神有点不济,是严重睡眠不足的状态。西服也不似平时那般整齐一丝不苟,桌子上摆着的都是咖啡。下巴上的胡渣都没刮过,有点沧桑。李婉约有一句话说对了,他们两父女都倔。就算关心对方,宁愿闷死在肚子里,也不会说出来。
去海边的路途有点远,江西窗坐在大巴的最后面靠窗位置,左边是方紫,再过来是方靛。树木在快速后退,如被赋予了生命。景色在不停变换,一下是树一下又换成了湖,途中还有小村庄跟鹅。方紫一脸****样在念:“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江西窗隔空对她翻了个白眼,余光瞟到方靛投过来的笑意,她微微的红了脸。一路上,方紫就在引吭高歌,江西窗自始至终都在看着窗外的景色。背后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她,没来由的紧绷身体,持续了两个小时,肩膀都要酸掉了。
偏偏那个人临下车前还不放过她,趁着方紫累了靠在她肩膀时。方靛突然弯过腰凑到她面前,双眼不可避免的对上了。那双眼里柔情,清澈,迷离让江西窗失了心绪。她在他眼中看见缩着脖子,满脸通红的自己。正欲发脾气,那个人揉揉她额前的碎发。
“肩膀累不累,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江西窗立马就想跳起来给他来个过肩摔,明明知道我肩膀累干嘛还死盯我?干嘛还要熟睡的方紫推到我肩膀上?干嘛一副好心的问我累不累?意有所指的问句,奸诈无比的……小人,老是捉弄人的……坏蛋。
方紫一到海边就彻底疯了下来,没管他们脱了外衣穿着泳衣就跳下了海。江西窗捡起她散落在沙滩上的衣服抱在怀里。方靛把行李都寄放在便利店里,买了三杯柠檬水。看着站在海边的江西窗,与海水连成了一幅画。他俊秀的脸色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他从后面虚抱住江西窗,感觉到身前的人一颤,呼吸重了起来。他往她耳边吹了口气,又痒又热的气息包裹着江西窗,她感觉有一只小猫在挠着她的心,怎么挠都让她的心不对劲。方靛如意料中看见她的脸变成了红柿子,他低头笑了笑。右手的柠檬水贴上江西窗的脸,突然的低温让江西窗打了个哆嗦。
“请你喝的。”
方靛顺势把饮料塞进了她手里,江西窗却不是好惹的。当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方靛捉弄了,她强忍着的怒气这个时候爆发了。她把方紫的衣服丢在了方靛脸上,他还在拉着衣服的同时,一脚踩上了方靛的脚。木屐还是有一定的重量的,方靛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回过神时江西窗已经走远了,张扬的长发飘逸在风中。原以为是乖巧无边的小猫,被激怒了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小狮子。
江西窗一边走一边在咒骂方靛。“死混蛋,以为我还欺负是不是。”“踩死你,踩死你,看你还敢不敢了。”
其实方靛并没有抱上江西窗,他们之间还留了一些余地。只是在外人眼中会以为他们环抱在一起。她捂了捂跳动的心脏,那里还在剧烈的呼吸着。“你给我争气点,别一看见那个男人就跳跳跳,丢不丢脸啊。”念叨着的她没有发现前方在玩沙滩排球的人正在急速的后退,有个人撞上了她,力气大到她跌坐在沙发上。她抬起头,脑袋有点眩晕。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双手就被一个人握住,黏湿的手汗让她不舒服想收回来,换来更紧的握住。
“江西窗,江西窗,你是江西窗吧。”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这边看见江西窗摔倒的方靛,刚冲上去的脚步被那一幕生生止住。平淡无波的眼神里有一丝怒气,他握紧了拳头。沙滩上有一群男人对着穿着比基尼的美女吹口哨,老人陪着小孩子在堆城堡,一个浪打上来冲走了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墙壁,小孩子嘟起嘴用了些力气重新推起来。
“江西窗,你不记得我了?你忘了谁都不能忘了我啊,我可是跟你订过娃娃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