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的夜景有“南海明珠”之称,一入夜各种小吃摊就摆在了小吃街,林林总总的食物香气扑鼻而来,让人蠢蠢欲动。在小吃街的尽头有一家[石门龙鱼],取自龙湖的新鲜鱼,加上独特的辣椒酱,肉质鲜美,带有浓郁的清香,配上一杯烧酒,简直就是天下美味。慕名前来的人常常挤得吃客背贴着背,没有缝隙,门口也站满了排队等位子的人。方靛跟一群朋友此刻也坐在店里把酒言欢,一杯烧酒下肚,胃里的灼热烧得他满脸通红,他眼前的筷子一直都没有伸过,酒瓶却空了好几支空瓶子,林散的摆在一旁摇摇欲坠。
“方靛,你别喝酒,吃点鱼,垫垫肚子,这样喝下去迟早胃痛。”坐在方靛旁边的陆皓忍不住拿走他的酒杯。
方靛伸出食指在空中左右晃动了下,睁着已然迷蒙的眼睛,他猛地抢过酒杯,迟疑着又拿起酒瓶,出现的幻影让酒杯已经满溢他都没有发觉,酒水漫过杯沿,缓缓的流到地上。陆皓抢过酒瓶,一不留神方靛又举起桌子上的杯子仰头喝下。“我…没有醉…没…醉,真的…没醉…”说完这句他就倒在了桌子上。
陆皓无奈的摇摇头,“你们看看,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有喝醉,这不,倒下了。你们知道他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不去上课天天喝酒,都快成了酒鬼了。”
“不知道是不是跟他的小女朋友分手了,最近没看他发信息了。”
“就是啊,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没道理的道理,连方大才子都不能避免。我们结账吧,快把这酒鬼送回去,等下他发酒疯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陆皓跟詹成与扶着方靛,可方靛打飘的步子也让他们满头大汗。推攮中方靛使劲推开两个人,跑前几步就弯着身子开始吐起来,没有吃饭加上喝酒过度,他原本淡粉的嘴唇此时已是苍白无比,上面还沾着污秽,他满不在乎的用手一抹,大喇喇的坐了下来。陆皓招呼朋友先走,与詹成与哭笑不得的上前搀扶。
“皓子…我该怎么办,这个世界上我最舍不得伤害的就是她,可是…伤她最重的竟然是我。”
“兄弟,你大晚上的在这抒情可不是好方法,女人嘛,鲜花礼物哄哄就会解气了,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呢。”
“你…不懂。你…不懂…她是自尊心那么强的人,她知道的话,不会原谅我的,不会…原谅我的…”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江西窗,其实第一次见面并不是他扶起她的那天。而是在一个雨夜,他在一次聚会后走路回家,在一个小胡同里,江西窗穿着白色的雨衣,上面还有红色的波点,她没有撑伞,额前的头发已经被淋湿了,她蹲在那里,小小的身子不注意看会被忽略掉,她把纸箱拆开折成一个屋顶,轻轻的放在地上,又从旁边的大塑料袋拿出一瓶牛奶跟狗粮,细心的倒在一个空碗里,移到了箱子前。他忍不住好奇的走前几步,看见蜷缩在纸箱里的小狗,毛都被淋湿了,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栗。她伸出手,轻柔的抚摸小狗的头颅。
“小狗乖,喝了牛奶身子就会暖起来了。真想把你抱回家,可家里有人对狗毛过敏,我不能带你回家了。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你看,我用纸箱给了雨伞,这样你就不会淋湿了。你冷不冷,我知道你很冷,我也很冷。小狗狗,其实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可是没有人记得了,我找不到人说话,我只能把这些话告诉你,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的对不对的。我妈妈说很乖很乖的话就是一个好孩子,那么你一定是一只好小狗。小狗狗,我好想我妈妈,好想好想……”
江西窗对着小狗讲了很多很多话,雨水蹦到她眼睛里,她就揉揉,似一只慵懒的猫。她起身活动了下颈骨,掉在颈间的雨水顺着雨衣滑落在地。方靛慌乱的躲在电话亭背后,在缝隙中瞟见江西窗收拾好脚边的袋子,齐肩的短发全然泡湿,大而空灵的眼睛,嘴唇被冻得发紫,她拨了拨遮着眼睛的刘海,缓缓的走了。他从电话亭背后走出来,整个身子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磅礴大雨不到十分钟衣服都会浸湿,何况他站了半个小时,那个背影变得只有小小的一点,转瞬便不见了踪影。他自嘲的笑了笑,想不通为何自己会在这里听一个小女生喃喃自语了这么久。
但那天的事情在他的心里种了一个结,他试图解开却怎么解不开,万般思量下他决定故地重游。他就躲在电话亭后面,有时候江西窗穿着校服,白色衬衣蓝色百褶裙,美好得像一朵蓝色妖姬。她不常笑,眼角也总是带着孤寂跟悲伤。那个的时候的她还在念初中,眉目间满是稚气却又那么倔强。她每天都来,都会带很多东西,他觉得自己是失心疯了,不然怎么会连续很多天都躲在一个地方看着她跟小狗说话。他为自己这样的行为不解,心里的结越发紧绷,捆得他心力交瘁。他忍住自己的好奇,一个星期没有再去过,等到终于记起的时候,那个胡同因为纸箱堵住饭店的后门,被店家投诉。那些纸箱被垃圾站回收了,那只小狗不知所踪,连着那个女生也突然的消失了。
方靛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那个女生在他心中撒下种子,还没等到发芽就离开了。他上大学后接受女生的告白开始恋爱,可他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往往无疾而终。直至他再遇上她,在远处他几乎一眼就知道是她,过了三年,她的短头发已是到腰间的长度,五官跟三年前没有变化,只是越发亮丽,如果说三年前的她是一块璞玉,现在她便是色泽光鲜的美玉。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刚想上前打招呼很巧的接住了想要摔倒的她。尽管机会来之不易,他依旧强忍心中的悸动没有问出他想要的答案。
可世事总是这般巧合,回家后正后悔想追出去时,门铃响了,站在门外的她是那么局促不安,心里突地唱起了歌,雀跃不已。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想是足以形容他那是的心境吧。
在这之前,他从不相信天命从不相信命定的天意那些被他认为是谬论的荒唐。而那一刻他却开始相信了,错过的人竟然重新相遇,上天总算待他不薄,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方靛低垂眼,眼泪争先恐后的涌出来,描绘了一幅雨滴画。他无力再去擦干那泪迹,现在福气是不是用尽了,而我们是不是要分离了。他埋下头,颤抖的双肩在抖动,十月二日那天的情景一幕幕上演,挥之不去。
“方靛,我明天就要上课了,又要很久都见不到你了,真想快点毕业,我就可以去B市了。”
“乖乖的复习,别想太多。周末有时候我也会回来看你,总之不许上课走神发信息给我,被我知道你就知道错了,懂了没?”
“知道啦。我进去了,你回家小心点。”江西窗言笑晏晏趁着方靛转身迅速在方靛脸上啄了一口,“晚安。”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蛋逃进家门。
方靛笑着扶着那半脸颊,视线处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震惊的看着他,手提包掉在地下也不管,她指着那扇门,又指着方靛,惊慌失措的挥动手臂。“你…方靛。”方靛疑惑的看着她的举动,“小姨。”那个人隐在暗处看不出神情,她向前走了几步,路灯在她脸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她用力的抓着方靛的手臂,“方靛,刚刚那个人是西窗吗?”“小姨,你怎么认识我女朋友?”“方靛,方靛,你听我说,你不能跟她在一起,她是我女儿啊,你们不能在一起的。”
“你说什么。”方靛犹如五雷轰顶,“她是你嫁的那个人的女儿吗?你是她的继母对吗?”
“是,”李婉约失神落魄的说道。
“小姨,原来你就是她恨着的那个人,你从来不让我们来姨夫家就是怕她发飙,原来原来,原来竟是这样。她恨的那个人竟然是小姨你…竟然是我的小姨…”
“方靛,你们不能在一起,绝对不能!”
“已经迟了,我已经爱上她了。”
“不可以。被她知道我是你小姨的话,她会崩溃的。我跟申哥已经对不起她妈妈了,不能再对不起她。被她知道的话,我不敢想,那孩子是死性子的人,我拜托你,方靛,你跟她分手好不好。过一段时间她就会好起来的,我拜托你……”
方靛的脸色跟白纸没有两样,他死死的咬住嘴唇,唇上留着齿印。“小姨,你要我做这个坏人,你怎么忍心…”
“对不起,除了这个别无他法。就是不是为了小姨,为了她你也要做这个决定。”
“好。你不要告诉她。这件事我会解决。”方靛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尽是阴霾。“当初你为了你爱情几乎跟家里决裂了,死都要嫁给那个男人。现在还要牺牲我的爱情,小姨,难道我就不会痛吗…..”方靛说完这句,头也不回的走了。李婉约眼泪婆娑,对着方靛的背影说“对不起,小靛,可我怎么样都不想放开申哥……”
方靛并没有走太久,就接到了江西窗的电话。他能想到她在电话那头高兴得举起脚欢呼的样子,眼泪再也忍不住,语气也变得哽咽。“西窗…”“怎么啦?上的士了没?”“西窗…”
“怎么啦?是不是想我了?”“嗯……”“哈哈我就知道,你声音怎么了?”“没,风太大了。”
“注意安全,我要睡觉了,晚安。”耳旁传来嘟嘟的声音,方靛没有放下来,他站在黑夜里,对着挂掉的电话喃喃的说了几个字。
“西窗…我爱你。”
陆皓扶起倒在地的方靛,示意詹成与扶好他的另一只手臂,两个人使力把方靛抬了起来。陆皓望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禁不住摇了摇头。夜晚窥见他们三个人的背影萧条,布满天空的星星一眨一眨犹如那年方靛躲在电话亭后望着江西窗的夏天。曾经谁说地久天长,又是谁说地老天荒,在时间的长河里缓缓流淌,流向一个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