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难得的热闹,只因江西窗今天出院回家。保姆摆好饭菜,江申示意江昂上楼去喊江西窗吃饭。江昂举起的筷子又讪讪然的放下,一脸不情愿的扭着身子上楼去了。他胆怯的敲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他扭开了门。江西窗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没有动作。江昂小心翼翼的靠前“姐姐,下楼吃饭了…”他以为她没有听见,又走前几步“姐姐…”他没有顾虑到脚下的地毯,左脚绊了右脚一下,眼看脑袋就要撞到床脚,他害怕得闭上眼睛,碰的一声,他并没有感到疼痛,抬起头看见江西窗不自觉的揉了揉手臂,若无其事的起身。“还不走?杵着干嘛。”江昂余光中看见手臂处有了一处淤青,一定很疼。
江昂扒着饭,圆溜溜的眼珠子看着江西窗失了神,整张脸跟大花猫似的。李婉约抽出纸巾,爱怜的帮他擦着嘴巴。江西窗的眼神一黯,很快又恢复了神色。
“西窗,今天在家休息,明天该去学校了。”
“嗯。”
“你跟那小子断了没?”
“别那小子那小子的叫,他有名有姓,叫方靛。我们分手了,你满意了吧。罗嫂,我吃饱了。”江西窗把筷子摔在桌子上,有伤的那只手不由的停顿了下,蹬蹬瞪的跑上了楼。
“爸爸,姐姐刚刚因为扶我把手臂撞伤了,你别再骂她了,她一定很痛,像我很痛的话会哭的,等下姐姐也哭了怎么办?”江昂的一番话让江申不由一滞,她向来是口硬心软的人,他不免扶额,真拿她没有办法,可是,在这件事上不能退让,一旦揭穿会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谁都没有办法挽救。
江西窗回到房间时接到了方紫的电话,语气委婉又小心。“西窗,我哥还是没有接你电话吗?我也打不通他的电话,前几天我去医院看你的时候,听说他带了一个女孩子回家,他是不是疯了,他竟然敢这样对你。可我哥不是这样的人啊。”
“一个人要对一个人产生厌倦是不需要理由的,也许他厌倦了我的家庭不再想保护我,也许之前的种种他只是当我是小女生一样,而现在他不再哄着我了,也许什么都不是,而是他厌倦了我。”
“西窗,你别这样说。”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呢,如果一开始就注定要离开的人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法来戏弄我呢,这样很好玩吗?一声不响的离开,找也找不到。我睡不着,可我又想睡着,想着睡醒后睁开眼就看见他对我坏笑,我就可以拼命打他发他脾气说为什么要这样。可你知道吗,我醒来后我期望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而那一切只不过是我的一场梦对吗,好美好美的梦,美到一碰就碎了……”
“西窗,不是这样的,我哥不是这样的人,西窗,你别哭,你不要哭好不好……”
“我不哭,我不为不爱我的人而哭。”
“好,那你不要哭啊……”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痛。连一个理由都吝啬给我,他,他就这么狠心,怎么这么狠心……”江西窗强忍着泪意,踉跄着拿出锁在柜子里的烟盒和打火机,当初他要求她为了他戒烟,如今看来都是一场笑话。打火机很久没用,打不着火,她试了几次终于燃起火苗,她放在嘴边,狠狠的吸了一口,烟雾在房间里徘徊,好久没抽烟愣是把她呛得半死,她咳嗽起来,整张脸涨得猪肝色,“西窗,西窗,你怎么了,你不会又抽烟了吧?你的胃不好,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她按掉手机,扔在被子上,再不管手机的再度叫嚣,麻木的椅在枕头上抽烟,烟头灰掉在被子上她都依旧漠然,食指在烟头拍了几下,又落下更厚的一层灰。
日历上用红色笔圈起来一个日期,十月二十七,后面跟着三个感叹号。下面有一行用蓝色笔写的小字“18岁,想跟方靛一起做一个蛋糕。”她自嘲的笑着,把手里的烟按在身旁的枕头上,火焰烫出了一个大洞,拿出来放在烟灰缸里,倒下去时她用被子蒙住了头,仍然掩不住她满脸的泪水。
如果用秒去计量一个人的爱,你会爱多久?一秒?一分钟?一个小时?一天?十年?有些人会是一辈子,那些说着誓言的人,当初也是觉得一定会实现这个承诺,可太多未定的因素,最后违背承诺的人竟然是说出口的那个人,守着承诺一辈子的却是那个不相信永远的人。
江西窗对生命中来来去去的人失去了耐心,姑妈也好,方靛也好。她付出心去珍惜的人,总是在喜欢她一段时间后又消失,那些风风雨雨携手共进的日子恍惚只是过眼云烟,他们可以做到,江西窗做不到。
十月二十七日是个大晴天,江西窗关了手机,一个人从家里沿着江边走到了方靛家。她抬起头看着二楼的窗台,那里还放在她送给方靛的吊兰,垂着长长的挂在外面,一层光晕包裹着,美丽得不可方物。窗台里面还放着躺椅,方靛在上面午睡,她看完数学公式偷亲他的侧脸。
江西窗深深的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她去了她们第一次看电影的电影院,屏幕里上演(憨豆先生),一部好好的喜剧愣是让她看成了悲剧。隔座位置看不过去,递来一包纸巾,她接过来“哈哈,真的是太好笑了,笑到我都流泪了。”眼泪又流了下来。散场时她好像看见了那个人,她跑出去,周围都是人,她转过左边,没有,右边,没有,后面依旧没有。眼眸里的光芒又黯淡下去,她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步走出了电影院。有个人在宣传海报里走了出来,身形修长,手里拿着一个礼品盒,他痴痴的望着那个身影。一如那些日子里他在医院里看着她沉睡的面容一般。
方靛一直记着今天是她的十八生日,他特意去饰品店选了一对精致的耳环,简单的款式是小窗户的形状,更有个好听的名字[恋窗],可还没等到今天,就因为变故再送不出去。他从B市连夜赶回来,五点就站在她家门口,她起床推开窗户,掩盖不住红肿的眼睛跟疲惫,伸直手伸了个懒腰。他一路跟着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总是隔得很近,牵着手紧靠着前行。从来不知道她这么弱小,走路也走不稳,穿着平底鞋也会不小心绊倒,她露出娇嗔的表情,就跟她跟自己闹别扭撒娇一样的表情。在电影院里他就坐在她后面,他盯着她的后脑勺,她的肩膀一耸一耸,她不想被别人发现自己在哭的时候就是这个动作。他心疼极了,快要抑制不住的喊出声,最终他还是把纸巾给了她邻座的女生,听见她欲盖弥彰的话语,真是死要面子的人。跟自己吵架吵不赢时她也是这种表情,偏偏他爱极了这种表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明明她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他伸出去的手硬生生的给自己掰了回来。
江西窗去了她跟方靛约好的最后一个地点,此时已是下午,蛋糕店只有零散的几个人,她说明了来意,老板娘热情的把她领进了内室。隔着玻璃窗方靛可以望见她的身影,抚至耳后的头发悄悄的滑了出来,她用食指撩至耳后,擦过的额角跟脸颊沾上了面粉,活像一只捣乱的小花猫,方靛把拳头放在嘴边,笑了出来。她做得很认真,烤好的蛋糕切得很漂亮,奶油也涂抹得很匀称,上面还绘了她最喜欢的向日葵。她捧着蛋糕出来的时候,老板娘笑语盈盈的递给她一个盒子。
“这个有人说给你,说你做蛋糕的样子很美丽,知道是你的生日后,送给你做生日礼物。”江西窗疑惑的接过,打开盒子是一对耳环,白色的窗户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抓着老板娘的手臂“老板娘,刚刚那个人呢,送这份礼物的那个人呢?”“喏,就在那边…诶,怎么不见了。”那个位置里用杯子压着一张人民币,人却不见了。她怅然若失的坐在他坐过的位置上,那个人一定是方靛,原来他没有忘记。江西窗为这样的发现竟生起了喜悦,她两手紧握,闭着眼睛,心里暗暗的许愿。方靛从转角走了出来,望着她终于有笑容的脸,“生日快乐,西窗。”江西窗似感应到背后的玻璃窗有什么,她回过头,那里什么都没有,过往的行人来去匆匆,谁都没有注意她的失落,玻璃门跟门后形成了两个世界。
街对面有个人躲在柱子后面,相机按了好几下,他眯着眼看了照片,心满意足的把相机放进包里。他随手招了部出租车,停在了一栋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他按了1302的房门,有个黑衣人开了房门,他径直走进去,不慌不忙从包里拿出相机跟照片。“梁总,你要的资料我带来了。”背着的身子随着椅子的转动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栗色的头发下是一张足以让人朝思暮想的脸,山之眉容纳了细长的眼眸,英挺的鼻子下衔接着微薄的嘴唇。一身白色西服衬得他犹如来自英国的贵族公子,气质非凡。他伸手从桌子上拿起照片,女生笑得美丽,穿着校服坐在树下望着足球场上奔跑的运动员;女生把蛋糕吃得满嘴都是,小小的鼻翼上都是巧克力酱;一张张都记录了一个女生的行踪,表情,动作,走过的地方,做过的事情。最后一张是她抱着白色的菊花跪在墓园里,小脸竟然比菊花更苍白,照片的角度能看清她面上所有的表情,眼泪也无可避免。他用拇指摩擦了下那滴眼泪,意识到只是张照片做了无用功,讪讪然的笑了。
“你做得很好,三个月来辛苦你了。桌子上有一个纸袋,是你的辛苦费。这件事不许透露出去,如果被我听到一点风声的话。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无声无息的消失。”
“是是是,梁总。”他连忙拿起桌子上的钱连连点头,唯恐下一秒就不见了“谢谢梁总,我先走了。”
男人尽是阴霾的脸上触及照片时又恢复了晴朗。他倚着椅子转向了窗外,28层的高楼底下的车辆都变成了小小的火柴,彩灯立在两旁,蔓延到更远的地方,从高处看,竟是一条曲折蜿蜒的火龙。他两手支着下巴,“阿B,你觉得最幸福的瞬间是在怎么样的情况下。”身下的人停顿了一下“属下不知,就算有都不记得了。”他苦涩的笑“我也忘记了,但至少还没有全部忘记。”停了很久,身后的人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他的话语喃喃的传来“西窗,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