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个星期,方靛的电话打不通,教务室往家里打电话,斩钉截铁的说再逃课就取消他的全额奖学金。方费礼气得吹胡子瞪眼,砸坏了家里的很多贵重物品。这个儿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忤逆自己的意思,就算再不愿意也只是暗地里委屈一下,而这一次他也好像铁了心不再妥协。方家这段时间浓郁着危险又沉重的气氛,方紫甚至不敢在饭桌上大小声,她旁边的位子空空的,让她不适应起来。
在方紫心里,方靛就是神祗的存在,门门功课优秀,按部就班循环渐进,天底下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他的房间里堆满了众多书籍,艰涩又烦躁的文字他却看得津津有味。印象中,他也从来没有发过脾气,对所有一切都漠不关心,而这一次,这么大动干戈颇让她意外。万一遇到了什么事情怎么办,不缺吃穿现在该怎么生活?她按捺不住拨通了江西窗的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可是,打给她又能怎么样呢?方靛伤得她这么重,好不容易才好一点,她因此更伤心的话,这通电话不是误人害己吗?
就在她准备挂掉电话的时候,电话接通了“喂,什么事啊?刚去洗澡了。”电话那头有杂音,估计正在吹头发。
“西窗,我知道我讲这些有点自私。可是我现在也没办法了,我哥前段时间跟我爸吵架了,我爸一气之下停掉了他的信用卡跟零用钱。他的电话打不通,谁都找不到他了。我知道你们已经分手了,他也是个大混蛋。但是,你能不能帮我找找他,他如果看到你的电话的话,说不定会接你的电话。”
电话那头停了很久,淡淡的声音传来“多久了?”
“三个星期了,我爸也是倔脾气,死都不愿意拉下脸去B市,也不准我们去。我很担心他有什么事情。”
“好,我知道。我会试着找找,等会给你电话。”江西窗挂掉电话,放下了手里的吹风筒,坐了一下还是按了一组号码。“你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墙上的钟摆停在七点十分,她起身去衣柜拿出一套衣服,换好后拿出钱包跟钥匙塞进了背包里。
“喂,航空公司吗?请问今晚还有去B市的机票吗?啊……都满人了啊,只有明天七点的了?好的,谢谢你了。”订不到机票,看来只能坐火车去了。她蹬蹬蹬的下楼,差点把拖鞋甩下楼,江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你这是去哪里?”
“我朋友,就是那个方紫,你见过的。她家出差去了,我去陪陪她。反正这个星期我们有两天假,不说了,我赶时间。”头发上还滴着水,衣服的皱褶还没有弄平,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匆匆忙忙。“再赶时间也要把头发吹干啊,等下会感冒。”江申在后面喊道,可惜这番话被门隔绝了,她并没有听到。”
她用最快的时间跑出小区,到达火车站时已经八点了。好在八点五十分还有一辆开往B市的火车,现在这个时候只能买到站票,整整十五个小时的车程。坐在候车室里时,江西窗才有时间好好想想自己的这个行为,没错,她一定是疯了。但是听到消息时连一秒犹豫都没有就做了这个决定,还是放不下,就算知道他未必有事。也许心里也是在祈祷,就当是我去要一个答案,要一个让我死心的答案。即使这一趟旅程让自己粉身碎骨,至少以后的日子想起来没有遗憾。
火车开得很慢,她站在过道里,有一个男人站在那里抽烟,时不时朝自己看过来。吓得她缩到了最里面。旁边还有一个妇女用报纸摊在地上,蜷缩着睡着了。有几个操着方言的外地人在车厢里大声嚷嚷,打牌的,吃泡面的,吃盒饭的,这一切都让江西窗的精神崩溃。她从来没有坐过火车,在她的意识上,火车应该是像电视上那样,有空调,包厢跟旅途中善良幸福的人。而不是现在这个挤满人的破旧火车,没有空调,空气中还混杂着各种各样恶心的味道,地上还有旅客丢掉的瓜子壳跟果皮,纠结的堆在一起,差点把过往的乘客绊倒。这节车厢还有个四川女人带了一个小孩子,从上火车一直哭到现在。吵得江西窗的脑袋嗡嗡直响。
“你疯了,你说你在哪?去B市的火车上,十五个小时,没有位子,你怎么熬过去?你疯了是不是,早知道我就不跟你说了,你要出事了怎么办?”
“你别大惊小怪,能有什么事,我一刻也不能耽搁,早日看到他没事我就安心了,好了,不跟你说了,电话得留着电找他。如果我爸问起你,你就在我在你家,知道了吗?”挂掉电话后江西窗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才过了三个小时而已,脚底板就跟踩在沙子上一样疼痛,换着跺了跺脚,有好了点。从不知道火车上这么难熬,下次谁再跟她说火车浪漫她就跟谁急,明明就那么糟糕,真不知道那些同学山长水远乘20多个小时火车是怎么熬过来的。
下半夜开始冷起来,江西窗只穿了一件薄外套,裹着衣服下的皮肤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她站得很累,蹲下来靠着。不一会儿就被推着事物的乘务员叫醒让位子,她只能揉揉酸胀的痛站起来。外面已经全黑了,车厢里终于恢复了安静,景色一幕幕的倒退,偶有几盏灯亮着,微弱的伫立在那里。不知停了多少个站,江西窗的脚已经失去了知觉。旁边的大妈已经醒了,睁着泛红的双眼说道“小姑娘,你去哪里的啊?”
“我,我去B市。”江西窗的嘴唇因疲惫泛着白,整张小脸更加苍白。
“去B市,哎哟喂,那得好久啊,来来来,大妈给你挪个位子,站了那么久都要累坏了吧。”说着她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了一处位置给江西窗。江西窗也没有精力客气了,也没时间去嫌弃脏兮兮的地面,事实上她的脚已经到达极限,坐下时,筋骨发出“吧”的声响。她把背包移到胸前抱住,两手不停的敲打着膝盖关节。
“谢谢大妈,”江西窗笑着说。
“哎哟,笑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去B市干什么啊?”
“我去B市找人。”
“我也是去F市找儿子呢。小姑娘我跟你说,我儿子可厉害了,在F市可是当了老板呢,才让我从乡下里搬出来去大城市呢。他小时候贪玩又调皮,我们那里个个人都说他以后没有出息,可是你看现在,同辈里挣最多钱的就是他了。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一个都不敢说话了,还要求着他找工作呢。所以说啊,不能看轻一个人的,对吧。”大妈说起儿子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洋溢着骄傲的喜悦。
“对啊,大妈,你真幸福。”江西窗掏出钱包了买了两个盒饭,递给了大妈一个,大妈两手拍着,喜滋滋的说道“小姑娘,你心地真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啊,我也有点饿了。”盒饭泛着油光,江西窗挑着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抱着背包就这么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个向日葵园,方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自己怎么叫他都不应,她一直往前跑,跑了好久,磨破了脚趾头,还是跑不近他的身旁,她一直觉得有什么在拉她手中的花朵,她不肯给有股力量就一直在拉,她争夺着方靛就这么消失了。手里的花被抢了去,她就这么惊醒过来。大妈还在沉沉的睡着,对面有个男人不垫东西就这么横着躺着,她起身想去洗手间,下意识的拍了拍口袋,那里面鼓鼓的东西不见了。她买了盒饭放在口袋里的钱包不翼而飞了,她慌乱的摇醒睡着的大妈,大妈不满的擦了擦嘴边的口水,一脸迷茫的微睁开眼睛说道“小姑娘,怎么了?”
“大妈,大妈,你有看到我的钱包吗?我的钱包不见了,我的钱包不见了。就放在我口袋里的,现在不见了,你有看见吗?大妈,你有看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