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可见的灯光里,闪烁着两个人影,江西窗跟方紫并肩躺在床上,数着屋顶的荧光星星挂饰,方紫侧过头,目光灼灼的盯着自顾嘀咕的江西窗,不经意的开口,几乎浅如微风“西窗,我决定好了,我不会放弃秦朗。”她顿了一下,随即会心的一笑“好的呀。”她回答道。
方紫还想说什么,手机就畅快的唱起歌来,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嗯,她在,好,我问问……”方紫拿手捂住话筒,用手肘撞了撞江西窗的身子,她疑惑的仰头“什么事?”
“姨夫找你…就是你爸,想约你见个面。你怎么说。”江西窗的眼睛没有丝毫变化,仔细瞧的话还是可以看出她的睫毛微微颤动,显露出犹豫不安的惶恐,她迅的起身,抚了抚腮边的碎发“我去,有些事我也想问清楚。”
江西窗到达咖啡馆时,江申焦灼的等在那里,看到她的一瞬间,就此烟消云散了。多年不见她长得越发美丽,褪去年孩的稚气,有着成熟小女人的妩媚之丽质。盈盈走来的模样竟跟多年前秦倾穿着白色大衣走过来合二为一。他不禁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江西窗已经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西窗啊,”听着这熟悉的嗓音,江西窗恍惚回到了小时候,他也喜欢这样叫自己,感叹词会微微上升语调,夹带着宠溺深沉无可奈何。有一个宽厚的肩膀,她常常闹腾着趴在上面睡觉,流的口水到处都是。怎么想起来竟像是上辈子的事情,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江叔叔好。”她带着礼貌有距离感的笑容对着江申点头,江申饱含爱意的眼睛顿时冷却了下去,分离多年连最初的称呼也从爸爸变成了江叔叔,这该是对自己多大的讽刺啊。“好好好。”他连着说了三声好,似乎不在意江西窗的刻意为之,重新堆起无懈可击的笑容。
“西窗啊,这些年你都过得好吗?”
“我很好,那么叔叔呢,身体没事吧?”迟疑着还是问出了口,当初把他气得晕倒的事情并没有忘记,陆续成了心中的一个结,每每想起都会隐隐作痛。
“没事没事,我早好了。西窗啊,今天找你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梁总收购了我公司的股份,打算彻底改头换面。你也知道,我为这间公司付出了多少心力,半辈子都搭了进去,可他怎么样都不愿放过我。西窗,看在过去的照顾你这么多年的情面上,能不能在梁总面前说说好话,叫他收回这个方案。”
江西窗沉思了半响,终于明白了梁祈最近神神秘秘不让自己出门也不许自己接陌生电话的原因了,竟是因为这件事,是因为自己吗?才不顾身份对江申打击报复?
“叔叔,我舅舅做事一向都不跟我商量,这件事我会跟他说一下。你别担心了。”
“舅舅?他是你舅舅?”
“嗯,舅舅。是妈妈的弟弟,小的时候各自跟了父母,后来妈妈就随外婆姓了。叔叔,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对吧?”
江申身子一顿,手指无控制的颤抖,是的,他知道。这个秘密从西窗出世就知道,守了这么多年势必要带进棺材里,这个时候说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他认真的看着江西窗的眼睛,那里闪烁着自己的身影,苍老的、无神的、疲惫的。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也渐渐的老了,他缓缓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江西窗眼底浮现着深沉如大海般的失望,一波又一波,看得他心口沉重得发痛,她浅浅的喝了一口白开水,定了一下似鼓起很大的勇气,声音微微颤抖“爸,”江申明显的被吓了一跳,未曾想过还能从她口中喊出这个字,犹如黄鹂清脆,犹如来自远方的天籁之音,萦绕在心间绽放为一朵绝美的花。
“爸…那你…爱过妈妈吗?”江申瞧着她期盼的眸子在幽静的咖啡厅里那么好看,这时响起了孟庭苇的歌声,秦倾生前最爱的曲子《枕着你的名字入眠》,她常在做饭的时候低声吟唱,两耳贴着收音机摇头独自感动。她用死这样的决裂的方式让自己记住了所犯下的错误,足以让自己后悔一生,可爱情向来是吝啬霸道的,再也装不下第三人。
他慢慢的摇了摇头,这一个画面如电影卡带一幕接着一幕都是江申绝然摇头的瞬间,没有丝毫犹豫,他从未爱过母亲。妈妈,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爱到至死方休的人啊,这就是每夜枕着泪水入眠的人啊,这就是你舍弃生命都要爱的人啊,你看看,你在天上看到了吗?他一丝一毫都没爱过你,连同情都吝啬给你一分。你们之间只是你情我愿的契约关系,你为金钱他为安定,各取所需是吗?可你为什么这么傻呢,这个男人,什么都没有给你,他就跟洋葱一样,是没有心的。
江西窗起身,她今天穿着白色长裙,蹁跹独立。她走前几步,从包里缓缓拿出一本日记,轻轻的放在桌子上,哽咽着几乎听不见声音“我知道了。这是妈妈的日记,我想,应该留给她爱着的你保管,如果你不要,就帮我烧了吧。”
未得到回应,江西窗就跑了出去,她脆弱得一个幼碟,禁不住这样的风雨变幻,不知该怎么面对他的残忍。在她心中,他们相敬如宾,如每对夫妇一样平淡无奇,可至少江西窗一直相信江申是爱过妈妈的。这些年恍若一直活在梦中,江申编织了一个家庭和睦的美梦,让她们母女俩沉溺其中,秦倾造了一个虚拟的梦,江申爱着她,她爱着江西窗只有三个人的世界。她活在一层又一层的梦境里,分不清虚实真假,所以才这样脆弱不堪的是吗?
到底有多少个真假是非,拆穿了一个谎言又接着一个,一圈环扣着一圈,似乎怎么也走不出谎言的国度,迷茫彷徨纠愤挣扎还是被困在里面。
江西窗沿着街道走了很久,手机响起时她顿首。还未接起,前方已出现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大概是眼泪迷蒙了眼睛,才会看不清。她擦了擦眼睛,那个人已走到面前,一脸笑意盯着双眼红肿的自己,爱怜的拭去眼角残留的泪水,叹息的说道“爱哭鬼,这么大了还是没有改掉这个坏习惯。”
“我才没有哭,是风太大,吹得我眼睛疼。”江西窗不客气的反驳,方靛好脾气的没有跟她抬杠,轻声问“冷吗?”早春的天气有点变幻莫测,风还是带着寒意的,江西窗衣着单薄,手脚早已冰凉。“嗯”尤带着哭腔的点头回答,方靛好心情的微笑,把她拉到旁边的胡同口,解开风衣把她抱了个满怀,她自动的环抱着他的腰腹,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她努力的吸了吸鼻子,委屈的说道“方靛,我心口疼。”
“那要不我帮你揉揉。”略带调侃的语气,一贯的吊儿郎当不要脸本色,让她的心情好了几分,她捶了捶他的胸膛,声线低沉“我说正经的呢。我没有爸爸了…”
“我知道。”
“我不是江家大小姐了,没有钱没有好工作没有本事,以后怎么办啊…..”
“你这是开玩笑呢,梁氏的梁总是你家舅舅呢,他的钱可以养你几辈子,我也就跟着你沾点光。”
江西窗仰起头,怒目而视的质问“你怎么知道他是舅舅的!你不是还怀疑我跟他有什么暧昧关系吗?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方靛习惯性的挑眉,眼睛深邃得如一汪清澈无比的湖水,深得江西窗不自觉又再次陷下去,他悠悠的回答她的疑问“这个嘛,我用你的手机拨打了梁总的号码,上面的显示名称是舅舅,然后我前几天去见了他。在他口中得到了确切的说法,你这个小坏蛋,原来都是匡我的呢…该罚。”
“你竟然偷看我的手机,你你你你你……你太过分了。”
“宝贝,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这是资源共享,要不我给你看回来?”好端端的一句话尽是让他说得又暧昧又让人误会不浅,江西窗残留的伤心就这么一点一点被分解出去,蒸发成了空气。
“方靛,你都多大年纪了,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肉麻,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我帮你捡起来,全部安回去怎么样?”
“走开,我不想跟你说话了…你别拉着我,叫你放手听见没有…大庭广众之下你这是干什么?方靛!你给我放手……”